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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長門好細腰》247.第247章 夜色四合
  淳於焰這時才姍姍來遲,不知從哪裡拎來個鳥籠,示意仆從獻給太后,輕言軟語。

  “為了等這小東西,來遲了。沒誤什麽事吧?”

  人都坐回了花廳裡,酒菜涼透,無人用膳,氣氛凝滯低壓,便是他那個太后表姐,臉色也不好看,哪裡像是宴飲,根本就像是奔喪。

  “這是在做什麽?三司會審?”

  李桑若這時無心跟淳於焰計較什麽,眼簾斂了斂。

  “賜座。”

  淳於焰眉梢眼角都是笑意,看那小鳥兒瞪著圓溜溜的眼睛在籠子裡撲騰,甩動著漂亮的鳥羽,渾然不知人間險惡的樣子,懶洋洋挽唇淺笑,優雅地坐下來。

  一室的人,噤若寒蟬。

  淳於焰沒有看到馮十二。

  得知方才發生的事情,他輕涼涼便笑了。

  又是毒。

  淳於焰問旁側的大鴻臚邵澄,“太后殿下懷疑是誰?”

  邵澄有點尷尬,“回世子,下官不知。”

  淳於焰嘴角一扯,輕撫臉頰的面具,“早知有這熱鬧,該早些來。”

  邵澄沒抬眼,世子身上滿是剛沐浴過的清香,一身錦袍奢侈華貴,說什麽為了等著給太后拿鳥,誰知是做什麽去了?-
  園子裡的人,川流不息。宮女、士兵,寺人,侍衛,不時有消息傳進來,偶爾引發一陣討論,大多數時候,人們都很沉默。

  濮陽漪去廂房看馮蘊的時候,她正躺臥在那張錦被上,半闔著眼睛,慵懶而眠,好像渾然不知外面的人,已經為她忙亂瘋了。

  “小祖宗,你倒是睡得著的。”

  馮蘊抬了抬眼,不經意的動作,卻盡顯妖嬈。

  “不睡我又能如何?”

  “驚弓之鳥,不該怕得要死嗎?”

  馮蘊拉了拉衣襟,坐過來想向濮陽漪行禮。

  她衣裙松散,頭髮也有些亂了,臉頰緋紅,雪頸和鎖骨上的痕跡顯露出來,濮陽漪看得眼睛都燙了。

  “別別別,你躺著別起來。”她自顧自坐下,“幸虧我是女子,我要是男子,看到你也定是斯文掃地,禽獸不如…”

  馮蘊捋了捋那頭黑發,順著從肩膀上垂散下來,模樣更顯柔順。

  “讓縣君看笑話了。”

  “唉。”濮陽漪看著她也有些欲言又止,“小時候在宮裡,常聽人說起這些肮髒事。我阿母說,這天底下,唯女子最是容不得女子。尤其是宮裡的,她們很是學了些諂媚男子的本事,一門心思討好男子,從同類嘴裡奪食……”

  馮蘊溫柔地笑。

  她不說話,只是看著濮陽漪。

  二人對望片刻,濮陽漪從她的眼睛裡看到自己的模樣。

  “我多話了。”

  “縣君性情中人。”

  “那回頭把你大兄交代給我?”

  “……”

  夜色四合。

  黑暗掩映下的耳房裡,有仆女低低的嗚咽。

  就似卡在喉嚨裡,聽上去沙嘎至極。

  “方總管,不是說沒有人會來追究嗎……”

  方福才眼睛頗冷,“學會閉嘴,才能保命。”

  仆女眼淚掛在睫毛上,隨著聲音顫抖。

  “盤問起來,婢子當如何說起?”

  方福才道:“就按雜家交代的說。”

  兩個仆女頭垂得低低的,緊張得整個人都繃了起來。

  方福才看在眼裡,目光無比陰冷。

  “不要害怕。即使有個三長兩短,你們的家人,雜家也會好好看顧著……”

  仆女方才只是害怕,這個時候,已是驚恐。

  說什麽會照拂她們的家人。

  其實是拿她們家人的性命來威脅……

  警告她們不可胡說八道。

  兩個仆女面若死灰,“婢子明白了。”

  園子裡的仆女小廝和隨從侍衛都要接受盤查。

  看著她們被帶去花廳,一副手腳不知如何擺放的樣子,方福才默默垂眸跟上,心裡也在打鼓。

  恍惚中,他想起今日去春酲館接人的時候,馮蘊對他說的那些話。

  她說:“方公公是個通透的妙人,辦起事來乾淨利索。怪不得能得太后殿下賞識,只怕家中親眷和後世子孫都要跟著公公享福了。”

  他一個閹貨,哪裡來的後世子孫?

  那時他以為馮夫人只是隨口說的恭維話。

  原來不是。

  她說的是反話。

  算計好了他們的算計,甘願入局,以計攻計。
    要是此事把他牽扯出來,方家人都要跟著遭殃了……

  他和太后都太小看馮十二娘了。

  以為她靠的是臉,不知原有心計。

  她就像是一根筍。

  剝去一層還有一層,不剝到底,誰也不知肚子裡裝的是什麽貨。

  可惜,他醒悟晚了。
-
  兩個仆女被押到花廳,跪下便開始哭,照方福才教的話,說無辜,一問三不知。

  “仆女見馮夫人面善和氣,這才熱絡了幾分,將夫人帶到更衣房,渾不知香裡有毒……”

  “仆女也是,倒茶時不小心灑在韋司主身上,哪會知曉酒裡有毒……”

  “殿下明鑒,仆女絕無害將軍夫人的心啊……”

  兩個仆女不住磕頭。

  滿堂無聲。

  李桑若不動聲色地掃向裴獗。

  “繡音和梅音在我跟前侍候有些日子了,品行端正,哀家量她們也乾不出這等髒事來……”

  裴獗一言不發,獨坐不動,孤傲而冷漠。

  方福才遲疑一下,上前揖拜。

  “殿下,小人有個想法。”

  李桑若哦聲,平了平浮躁的氣息,“說來聽聽。”

  方福才道:“小人端給馮夫人的是殿下珍藏的好酒,更衣室裡點的是殿下喜愛的甘露香,原是存的好心。只怕……是有人要給殿下下藥,陰差陽錯,讓馮夫人和韋司主代為受過了……”

  李桑若眼皮微跳。

  還是得方福才。

  她壓著情緒,看向眾臣臉上的驚疑,故作不解地問:
  “你是說,有人想害哀家?”

  方福才垂下眼,“正是如此。”

  “豈有此理。”李桑若沉下臉,“在哀家跟前,何人會如此大膽?”

  周遭寂靜。

  方福才遲疑一下才道:“會不會是……宋壽安?”

  要不是這個時候非得找那麽一個人出來,方福才是絕非不會提及宋壽安名字的。

  但此刻,再沒有比宋壽安更好用的替罪羊了。

  方福才看著太后變臉,歎道:“諸公有所不知,宋壽安貪墨濫殺,徇私瀆職,借大內緹騎司之名,在信州橫行霸道,甚至試圖輕薄馮夫人。太后殿下一怒之下,褫了他烏紗,正在查辦。”

  又拱了拱手,義正詞嚴地對李桑若道:

  “這廝以前在大內行走,積了些淫威,在太后身邊安插有自己的眼線,這才能在園子裡渾水摸魚,借機報復太后,報復大將軍和馮夫人,以及韋司主……”

  果然天衣無縫。

  只要壞人是宋壽安,便合情合理了。

  “宋壽安人在大牢,便可指揮如此縝密的投毒案,方公公總管內宮卻如此無能,第一個就該杖斃。”

  方福才尬笑,“是小人無能。小人也只是推測……合理推測。”

  裴獗眼皮微抬,“不如,把宋壽安提到堂上,當面對質?”

  李桑若心頭陡然一緊,“無須問他。一個罪奴,量他翻不出什麽風浪來。”

  裴獗沒有看她,也沒有往死裡逼她。

  高大的身軀微微一轉,面向兩個仆女,目光隱含殺氣。

  “說實話,尚有一絲生機。”

  閻王將軍名聲在外,不冷不熱,也足以讓仆女膽戰心驚。

  “仆女說的全是實話,望,望將軍明察。”

  “龐貴。”裴獗嘴角抿起,聲音異常冷冽。

  “聽說大內緹騎司,審訊錄供,最是得心應手?”

  龐貴賊精,一聽便拱手應道:“回大將軍話,普通奸犯小人,一個時辰。嘴嚴一點的,兩個時辰,五大三粗的壯漢厚實嘴緊,但也熬不過三日,連他爹娘的房事,也能一一交代了。”

  這話說得粗俗,卻不好笑。

  緹騎司乾的那些事,在座都有耳聞。

  這便是李宗訓組緹騎司掣肘眾臣的目的,可遠在中京的李宗訓,大概想不到自己的女兒會乾出這等蠢事。

  龐貴聲音未落,兩個仆女已變了臉色。

  她們在嘉福殿行走,了解緹騎司是什麽地方。

  當即便嚇癱了。

  “將軍,將軍饒命,仆女說的都是真話,仆女冤枉啊……”

  殿裡哀嚎陣陣。

  龐貴很清楚這時該怎麽做。

  “是不是真話,到緹騎司走一遭就明白了。”他走過去拿人,末了又咬牙切齒,用極小的聲音道:“禍害我們司主,我看皮子是有多癢……”

  仆女嚇得瑟瑟發抖,求助的目光最終看向方福才。

  “方總管,救命,方總管救救我們啊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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