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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劍來》第一百七十六章 無聊就是沒得聊
/p>(今天就這凌晨一章。)

清晨時分,三人動身趕路,迎著風雪,前頭帶路的陳平安走完一段拳樁,突然停下腳步。

粉裙女童輕聲問道:「老爺是在想念誰?」

青衣小童懶洋洋道:「這鬼天氣,老爺可能是想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好拉屎呢,最少不會讓屁股凍著。」

粉裙女童氣憤道:「噁心!」

青衣小童嘆氣道:「忠言逆耳啊。」

————

道士名士兩風流的南澗國,今年格外熱鬧,一場浩大的盛典剛剛拉下帷幕。

南澗國邊境,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嶽後方,山林之間,小徑幽深,有年輕道姑緩緩而行,手裏拎著一根翠綠竹枝,手指輕輕擰轉,她身後跟隨一頭靈動神異的白色麋鹿。

一位懸佩長劍的白衣男子與她並肩而行,神色落寞。

她無奈道:「早就跟你說過不止一次,不是你只有下五境修為,我就一定不喜歡,但也不是你有了上五境修為,我就一定喜歡你。魏晉,我跟你,真的沒有可能,你為何就是不願死心?不然你告訴我,如何才能死心?」

要一位潛心修道的道姑說出這麼直白的言語,看來那名男子著實對她糾纏不清,讓她有些惱了。

男子正是風雪廟神仙台的天才劍修,魏晉。

山上修行之人,所謂的天才,其實也分三六九等,如此年輕的十一境劍修,魏晉是當之無愧的第一等,破境速度,遠超同輩。

魏晉神色萎靡,哪裏像是一個剛剛破開十境門檻的風流人物,苦笑道:「是因為你有喜歡的人了嗎?比如說你們宗門裏那個師叔?」

年輕道姑停下腳步,轉頭望向這個已是名動一洲的風雪廟劍修,氣笑道:「魏晉,你怎麼如此不可理喻!」

魏晉雖然面無表情,可心中有些委屈,又不知如何解釋和挽回,一時間便保持沉默,哪怕是如此心灰意冷的魏晉,衣衫褶皺,在外人眼中,不管他隨隨便便站在何處,依舊是天底下最有朝氣的一把劍。

只可惜這個外人,不包括魏晉眼前的年輕道姑。

劍心澄澈凈如琉璃,不一定就真的通曉熟稔人情世故,尤其是情愛一事,本就是天底下最不講道理的事情,更是讓人懊惱。

魏晉輕聲道:「賀小涼,我最後隻問你一個問題。」

她點頭道:「你問便是。」

魏晉猶豫片刻,視線轉向別處,嗓音沙啞道:「你最講緣分,那麼如果有一天,你終於遇上與你有緣的人物,哪怕你內心並不喜歡他,會不會為了所謂的大道,依舊選擇跟他成為道侶?」

萬籟寂靜。

彷彿就連天地間無形的縷縷清風,都在這一刻凝固。

年輕道姑微笑道:「會。」

魏晉眼神徹底黯淡,依舊不去看這位一見鍾情的女子,紅著眼睛,「哪怕你和他成了世人眼中的神仙眷侶,可是你會不開心的,賀小涼,我不騙你,我不希望看到你不開心的樣子。」

年輕道姑輕輕嘆息一聲,雖然流露出一絲傷感,可道心依舊堅若磐石,「魏晉,哪怕真有那麼一天,我會過得不如人意,可是我絕對不會反悔,更不會轉過頭來喜歡你魏晉。」

魏晉喃喃道:「這樣嗎?」

年輕道姑轉身離去。

魏晉久久不願挪步,她不後悔,可是他已經後悔了,後悔不該問出這個傷人傷己的蠢問題。

一名年輕道人從密林深處走出,身旁有一青一紅兩尾大魚在空中遊曳。

魏晉收回視線,在道姑賀小涼走遠之後,才敢凝望她愈行愈遠的背影。

他不去看那個東寶瓶洲當代金童玉女裡的金童,冷聲道:「你敢說一個字,我就敢出劍殺人。」

年輕道人雖然對這位十一境劍修有些忌憚,可這座山林就位於宗門後山,他相信魏晉一言不合就敢拔劍殺人,只是道人完全不信自己會死,所以他嗤笑道:「風雪廟的十一境劍修,就能在我們神誥宗逞凶?」

宗這個字眼,年輕道人格外咬字加重幾分。

寶瓶洲有道家三宗,其中又以南澗國神誥宗為尊,是一洲道統的居中主香。上次跟隨賀小涼聯袂下山,去往大驪王朝的那座驪珠洞天,一路北上,所到之處,無論是世俗的帝王君主,還是各國真君、陸地神仙,無一例外,都對他和賀小涼這一對金童玉女,以禮相待,絲毫不敢怠慢。

神誥宗位於南澗國邊境,獨佔七十二福地之一的清潭福地,宗主祁真,身兼四國真君頭銜,道法通天,是東寶瓶洲屈指可數的真正神仙,神誥宗雖是他們這一脈道統的下宗,但是祁真哪怕去往位於中土神洲的那座道統正宗,依然毫無疑問是一等一的重要角色。

而這位金童,恰好就是宗主祁真的關門弟子。

而同門師姐賀小涼,師從於玄符真人,這位與世無爭的前輩真人不同於掌門師弟祁真,只收取了賀小涼一人為徒,當初賀小涼剛剛進入神誥宗,聲名不顯,天賦不顯,身世不顯,唯有玄符真人一眼相中了她,事後證明所有人都看錯了,只有玄符真人抓到了一塊絕世璞玉,甚至無需他這個師父如何雕琢,福運深厚的賀小涼就迅速崛起,破境之快,機緣之好,讓宗門上下瞠目結舌。

而東寶瓶洲的金童玉女,結為道侶的可能性極大,哪怕不在同一座宗門,也不例外,各自宗門往往樂見其成。

像他和賀小涼這樣師出同門的金童玉女,在東寶瓶洲近千年的歷史上,連同他們兩人在內,只出現過三次,全部成為了聯袂躋身上五境的大道眷侶。

所以他不想自己成為第一個例外。

魏晉轉頭望向那個年輕道人,突然有些意態闌珊,「你沒資格讓我出劍,你師父祁真還差不多。」

十一境的劍修,戰力完全能夠等同於兵家之外的十二境練氣士,這是常識。

更何況神誥宗的宗主,卡在十一境巔峰已經很多年,今年之所以召開慶典,就是為了慶賀他終於破境,所以魏晉和宗主祁真,都是各自破境沒多久的練氣士,兩人若是換個地方打擂台,勝負還真不好說。

不過這是神誥宗的地盤,各種陣法層出不窮,又是一方真君地界,佔盡天時地利人和的祁真,絕不可以視為普通的十二境初期修士。

年輕道人笑道:「沒資格,又怎樣?」

這句話,對於再一次被道姑賀小涼當頭澆了一盆冷水的魏晉而言,真是傷人至極。

於是魏晉淡然道:「接好。」

年輕道人根本無法看清楚魏晉拔劍,一縷長不過寸余的劍氣就在他頭頂劈下。

眼看著就要失去一張保命符的年輕道人,看到一隻白皙如玉的溫潤手掌,伸到了他頭頂,替他抓住了那縷裂空而至的恐怖劍氣。

然後空中泛起一點血腥氣,與這座靜謐祥和的山林格格不入。

魏晉看了一眼那位不速之客,鬆開劍柄,緩緩離去,只是撂下了一句話,「好自為之。」

一位面如冠玉的道士站在神誥宗金童身前,收起那隻擋下魏晉劍氣的手掌,手心傷口,深可見骨。

道士溫聲道:「向道之人,修心還來不及,何必逞口舌之快。」

那位道統金童恭敬道:「師叔,我知道錯了。」

那位玉樹臨風的俊逸道士笑著教訓道:「知錯就改,可別嘴上認錯就行了。」

身邊兩尾大魚遊曳的年輕道人赧顏道:「師叔,真知道錯啦,我一定改。」

被稱為師叔的道人,其實年紀不大,看著還不到而立之年,微笑道:「你要不願意改,師叔也沒辦法啊,誰讓你師父是我的掌門師兄。」

那金童一陣頭大,他就怕師叔這個樣子跟人說話,事實上便是宗主祁真,恐怕都要發虛。

他立即苦著臉道:「師叔,我這就去抄寫一部青詞綠章。」

道人點點頭,「可以抄錄《繁露篇》,三天后交給我。」

金童可憐兮兮地快步離開,明擺著是三天三夜才對,苦哉苦哉。

道人一步跨出,瞬間來到了一座荷塘畔,站在了道姑賀小涼身邊,直截了當問道:「大道,經常與風俗世情相悖,畢竟這裏是浩然天下,你可想好了?」

賀小涼伸手輕輕拍著白鹿的柔軟背脊,點頭道:「師叔,我想好了。」

年輕道姑臉色黯然。

道人望著一池塘綠意濃鬱的荷葉,寒冬時節,山外早已凍殺無數荷葉,這裏依舊一株株亭亭玉立,宛如盛夏光景,他輕聲道:「真到了那一步,師叔會站在你身邊。」

賀小涼非但沒有任何感激涕箱的粉裙女童問道:「老爺,小心適得其反啊,書上說欲速則不達,老爺今天走樁已經比平時多出很長時間了。」

陳平安只是微微搖頭,沒有說話,否則積蓄起來的那口氣就散了。

青衣小童故意落在後邊,喊道:「傻妞。」

粉裙女童扭頭望去,看到他朝自己招手,還偷偷伸出手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。

她本想不理會,但是青衣小童狠狠瞪眼,嚇得她隻好悄悄放慢腳步,很快就變成他們兩個並肩而行。

青衣小童神色陰沉,一言不發。

粉裙女童跟著沉默片刻,輕聲道:「你要不給老爺認個錯?」

青衣小童火冒三丈,不忘壓低嗓音,跳腳道:「認錯?!你這傻妞火蟒的腦子,灌進了一條江水吧?」

粉裙女童嚇得不敢多說什麼。

青衣小童猶豫之後,問道:「你說老爺會不會記仇?對我心懷芥蒂?」

她搖頭,「老爺不會的。」

他一臉不信,「當真?」

「當真!」

粉裙女童一開始信誓旦旦,但是很快就偷偷加了兩個字,「的吧?」

青衣小童氣得不行,渾身散發出焦躁不安的氣息,恨不得現出真身,將山谷兩側的山壁給撞碎,但是最後他一咬牙,擠出一個僵硬笑臉:「那我跟老爺磕頭認錯去!」

粉裙女童一臉茫然,「啥?」

很快青衣小童就返回,病懨懨的。

粉裙女童疑惑問道:「怎麼了?」

青衣小童壓抑著滿腔怒火:「你別管!」

最後他一屁股坐地,哭喪著臉道:「大爺甚至不敢開口。我都不明白為何如此,你說氣人不氣人?」

粉裙女童望著那個始終緩緩前行的背影,再回頭望向坐在地上的青衣小童,她蹲下身,「我大致曉得老爺的想法了,你想聽不?如果不想,我就不說。但是你如果想聽,你必須保證,聽過之後不許生氣,更不許吃了我!」

青衣小童有氣無力道:「答應,都答應,你說便是。」

粉裙女童滿臉嚴肅,偷偷摸摸告訴青衣小童,「如果你的初衷,是讓那個少年知道世道不易,那你就是對的,說不定老爺還願意跟你道歉。可如果初衷只是覺得好玩,就隨口言語傷人,哪怕你做的事情,最後是好的,那麼老爺還是會覺得……不那麼對的。這些呢,是我胡思亂想,做不得準,不一定是老爺的真正想法,其實我覺得你最好是跟老爺自己聊。」

青衣小童聽得一愣一愣,然後喃喃道:「我當然是覺得好玩啊,那少年以後是生是死,關老子屁事。」

粉裙女童滿臉無奈,「那我就沒法幫你了。」

青衣小童突然問道:「那你覺得我有錯嗎?」

她欲言又止。

他冷哼道:「說實話!」

她換了個方向,用小書箱對著自家老爺,她自己就躲在了書箱底下,彷彿這樣就可以放心說話了,「我覺得吧,老爺肯定是沒有錯的,但是你也不用太在乎老爺的看法,其實老爺也不在乎你是不是在乎他的看法,如果能這麼想,事情就很簡單了呀。」

青衣小童若有所思,點頭道:「繼續說。」

粉裙女童愈發了,咱們都在修行,境界已經比老爺還要高出許多,你如果修行得更好更快,說不定老爺哪天就會覺得自己是錯的,畢竟老爺曾經親口告訴我,如果他有不對的地方,就要直接告訴他,老爺可不會覺得他的道理,就一定永遠是對的。這是我最喜歡老爺的地方了!」

說到最後,粉裙女童神采奕奕,滿臉歡喜。

青衣小童白眼道:「我早就告訴你了,修行靠天賦,不靠努力。」

「又來。難怪老爺不喜歡你。」粉裙女童站起身,加快步伐去追趕陳平安。

青衣小童伸出一隻手,很快凝聚出一顆雪球,被他塞進嘴裏,狠狠嚼著。

他一邊走一邊想。

既想一拳打死那無趣至極的少年老爺,一了百了,一錯到底。

但是同時又想捏著鼻子違心地認個錯,可他就是開不了這口,不願意跟著那個泥腿子一起無趣。

他忍不住回頭望去。

青衣小童想念自己的家鄉了。

在這裏,加上自己孤零零三個人,他沒有一個同道中人。

家鄉那裏有大碗喝酒,大塊吃肉,那裏有高朋滿座,快意恩仇。

那裏沒有縈繞心間的是非對錯,沒有壞人胃口的狗屁道理,沒有讓他這麼不痛快不開心的老爺。

(本章完)8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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