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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劍來》第三百二十七章 丟出觀道觀
人心不是街面,能夠一場大雨過後,就一下子變得乾乾淨淨。

京師那場帝王將相和販夫走卒眼中,皆是神仙打架的風波,依舊漣漪不斷,當時陳平安幫著種秋給閻實景他們教拳,當時少年那些湊熱鬧的朋友,就是漣漪之一。老將軍呂霄走下城頭後,跟孫子孫女吹噓自己跟陳平安是忘年交,也是,狀元巷附近許多戶人家的搬遷,更是。

丁嬰一死「拳高莫用」四字,閻實景暫時說不得做不到,一樣的道理,「迎敵三教祖師,撼山拳意不可退」,陳平安經過千錘自己九歲,還隨隨便便伸出了雙手,其中一隻手掌彎曲了一根小拇指,而其餘四根手指極其筆直。

而且她從水井那邊拎桶而回的時候,陳平安細緻觀察過她的呼吸和腳步。

陳平安撐傘走在街上,決定以後不在小院練習走樁。

蔣泉是一位寒族子弟,寒窗苦讀十數載,腹有詩書,是在家鄉郡縣是公認的神童和才子,只是輸了在科舉製藝上,如今雖然落魄,可並未怨天尤人,與同鄉學子合租了一棟宅子,每日依舊勤勉讀書,只是眉宇之間,愁緒淡淡,每天讀書疲乏之後,都會走出巷弄,在街角好似等人。

兩位同鄉知曉蔣泉的心結所在,今天便帶著他去臨近一座坊市購買書籍,說是購買,其實三人都囊中羞澀,翻一翻某些版刻不多的聖賢書籍,遠遠瞅幾眼如絕色佳人的孤本善本,解解眼饞罷了。

在掌櫃不耐煩的眼神當中,三人悻悻然走出書鋪,看到外邊站著一位持傘背行囊的年輕男子,望向蔣泉,問道:「是蔣泉嗎?我是顧苓在京城的親戚,有事找你。」

蔣泉滿臉驚喜,雀躍道:「我是我是,我就是蔣泉,她人呢?」

如今南苑國京師不太安生,她上次去找親戚借錢後,就沒了消息,加上他所住臨近巷弄還死了人,衙門那邊當時態度惡劣地驅散了旁觀眾人,卷了鋪蓋將屍體帶走,只聽說是個死相淒慘的江湖女子,有人猜測定然是死於恩怨仇殺,這讓蔣泉擔憂已久,日復一日,這些天連書也看得靜不下心。

那人淡然道:「我們顧家在京城好歹是官宦門庭,雖說顧苓這一房顧氏在地方上,仕途不振,聽說還有人混了江湖,已經好些年沒臉皮跟我們聯繫,這次她主動找上門,一開口就是借錢,家裡長輩不太高興,倒不是在乎這點銀子,只是覺得有辱門風,不願認這個親戚,顧苓執意要借銀子,還信誓旦旦說你肯定可以高中,所以她很快就可以還上銀子,那人還會將她明媒正娶,家裡長輩深知科舉不易,豈會相信一個窮書生,可以考中進士,便跟顧苓要了這把琵琶,才願意借錢給她,同時要求她答應一件事,只有等你考中了進士,才答應你們見面,如今她已經在返鄉路上,也絕對不會與你書信往來。」

那人摘下行囊,遞給蔣泉,還掏出一隻鼓囊囊的錢袋,「裡頭有銀子五十兩,還有兩張銀票,節省一點開銷,足夠你撐到下一次春槐了,你蔣泉要是沒信心考中,我其實也可以捎話給顧苓,你們倆私奔了便是,一個舍了家風,一個舍了聖賢書,好歹能夠在一起過日子,我覺得總好過苦熬三年,到時候被家裡長輩光明正大地棒打鴛鴦。對了,家裡長輩氣憤她鑽牛角尖,私底下摔了琵琶,你以後有機會,可以再給她買一把新的。」

蔣泉愣在當場。

窮書生相信眼前這個年輕人,真是富貴門庭走出的世家子弟。

其實他內心一直在打鼓,站在此人身前,蔣泉有些自慚形穢。

他怯生生問道:「你為何幫我?」

那人答道:「我只是幫顧苓,不是幫你。」

蔣泉抱過琵琶,卻沒有接過錢袋子,好奇問道:「你不是顧家子弟嗎?為什麼願意偏袒顧姑娘?」

「既然顧苓那麼喜歡你,我就想來看看,你到底是怎麼個人。」

那人沉默片刻,緩緩說道:「書上說兩情若是久長時。」

蔣泉會心一笑,心裡有了點底氣,像是在鼓勵自己,使勁點頭道:「又豈在朝朝暮暮!」

然後蔣泉搖頭道:「錢我就不要了,出去擺攤子,幫人寫家書,寫對聯什麼的,總能養活自己,沒理由收了這錢,讓顧姑娘在家族裡受氣,白白給人看輕了,不過還要麻煩你回家後,寫封信給她,就說隻管等我考中進士!」

說到這裡,蔣泉燦爛笑道:「說不定將來還能有一個誥命夫人呢。」

蔣泉趕緊擺擺手,「這句話你莫要在書信上說了,未必做得到的,我且放在心裡,真有那一天,我再來帶她來找你,要她知道我今兒就有這份心思了。」

那人也是個怪人,仍是將錢塞給蔣泉,說了句怪話,「錢,你一定要收下,這是顧苓的心意,更是天底下最乾淨的銀子了。」

其餘兩位同鄉也勸說蔣泉收下。

那人轉身離去。

蔣泉高聲問道:「小兄弟,考中之後,我該怎麼找你啊?」

那人轉頭道:「你如果考中了,自會有人找你,告訴你一切。」

一場小雨又來到人間。

蔣泉與兩位好友離開坊市,遠處,那個送信人,就撐傘站在街邊一處屋簷下,目送窮書生漸漸遠行。

老道人出現在陳平安身邊,笑問道:「怎麼不直接告訴他真相?」

陳平安輕聲道:「什麼都不告訴他,什麼都告訴他,以及三年之後,不管蔣泉有沒有考中,都讓種國師幫我告訴他,我覺得第三種選擇,對他和對顧苓,都會更好一些。」

老道人又問了個問題,直指人心,「那麼哪一種選擇,你心裡會最好受?」

陳平安回答道:「進入藕花福地之前,會選第一種,行走江湖,誰都應該生死自負。這會兒,應該是第二種,可以求一個最簡單的問心無愧,不會留下任何心境瑕疵。至於為什麼選第三種,我也不知道,其實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對是錯。」

老道人笑道:「不知道對錯是吧?」

陳平安轉過頭,「怎麼了?」

老道人一手按住陳平安肩頭,說道:「接下來你就更不知道了。」

下一刻,彷彿是一天的拂曉時分,旭日東升,南苑國京城的宮門之前,皇宮的開門人,重重吆喝一聲。

老道人笑問道:「知道為何有此傳統習俗嗎?無論是浩然天下,還是藕花福地,差不多都需要這樣。」

隻得收起傘的陳平安搖頭。

老道人說道:「皇宮需要借著曙光降臨的時分,喝退一些冤魂。你覺得是誰的冤魂?」

陳平安還是搖頭。

老道人說道:「歷史上那些冤死的忠臣,枉死的骨鯁之臣,死諫而死的國之棟樑。」

之後,藕花福地的光陰長河,一年十年是路途上遭遇匪寇,還讓那驛卒自己以刀割傷自己,最終矇混過關,騙過了兵部審查此事的朝廷官員。另外一位明明是大雪寒冬,道路受阻,驛卒為了完成任務,強行渡河才遞本溺水受損,縣令據實上報,結果驛卒被杖一了一句,「你想要壞我大道」。

在這之前,哪怕明明知道簪花郎周仕不是真正兇手,他仍然下定決心,按照種秋事後說法,如果真有那五個名額,就用其中一個,直接將周仕「收入麾下」,一拳打殺。在這之前,他對那個枯瘦小女孩充滿了厭惡,卻不知道為何,甚至不願深思多想。不過也不是沒有半點收穫,他開始覺得自己多放了一枚雪花錢,哪怕那枚雪花錢,挨著書中那句他認為極其優美的詩句。

雨後天晴,陳平安一路走到那口水井旁,站在那裡低頭望向井底。

正在此時,小院子裡的枯瘦小女孩,仰頭看著刺眼的太陽。

觀道觀,道觀道。

老道人坐在天上,看著兩人。

與藕花福地銜接的蓮花洞天,有位道人坐在池畔,看著三人。

按照某位弟子的說法,他只是閑來無事,便看看別人的小道而已。

陳平安突然收回視線,笑了起來,離開水井旁,雖然什麼都沒想明白,但是想通了一件事情,那個惹人厭的小女孩,得教一教她一些為人的道理,從最簡答的教起,要是教不懂,教了還是沒用,那就不用再管了,可教還是要教的,教過之後,她最少知道了何謂善惡,再為惡,或是向善,就都是她自己的事情了。

老道人臉色陰沉,心情不算太好,就想著要將陳平安丟出藕花福地。

他竟然沒能贏了老秀才。

於是他一揮衣袖,陳平安一步走出了藕花福地,竟是桐葉洲北晉國外的驛路上。

身穿法袍金醴,腰懸養劍葫,唯獨沒有了背後的長氣劍。

不過武道境界已是五境,並未與藕花福地一樣憑空消失。

而且心意相通的飛劍初一和十五,如今也在養劍葫內。

陳平安趕緊四周張望,所幸看到了道路上不遠處,蓮花小人兒在探頭探腦,顯然小傢夥比陳平安還犯迷糊。

老道人站在他身邊,「按照約定,你可以帶走藕花福地的五個人,其中四人,我幫你選了。」

老道人手中拿著五支畫軸,隨手丟開,在陳平安身前依次排開,懸停空中,其中一幅畫卷自行打開,上邊畫著一位端坐的龍袍男子,「這是南苑國開國皇帝魏羨。」

一位負劍女子,「隋右邊,捨棄武學,一樣有劍仙之姿。」

「魔教鼻祖盧白象。」

「朱斂。」

「這四人擁有完整肉身和魂魄,在這之前,你就用穀雨錢養著他們,每天丟入畫中即可,遲早有一天,他們吃飽喝足了,就可以走出畫卷,為你效命,而且死心塌地,至於之後他們的武道境界如何,還是轉去修道,成為練氣士,就看你陳平安這個主人的本事了。當然,前提是你養得起他們。」

老道人顯然不願與陳平安多說什麼,更不給陳平安插話的機會,一股腦說了這麼多。

不等陳平安詢問最後一人是誰,老道人伸手一抓,已經扯出一個枯瘦小女孩,一拍她後腦杓,她摔了個狗吃屎,撲倒在道路上,抬起頭後滿臉茫然。

陳平安望向這位身材高大的老道人,問道:「長生橋怎麼辦?」

老道人臉色漠然,「底子已經打好了,之後自己摸索。」

陳平安再問道:「那把長氣劍?」

老道人望向遠處,「我自會還給陳清都。」

陳平安將那四幅畫收入飛劍十五當中,與老道人拱手告別。

老道人心情不佳,一步返回藕花福地,瞥了眼與福地接壤的蓮花洞天,那傢夥已經離開池畔。

老道人這才笑了起來。

陳平安跟枯瘦小女孩大眼瞪小眼。

陳平安嘆了口氣,「你叫什麼名字?」

小女孩是個心大的,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,拍了拍身上塵土後,仍是笑呵呵回答道:「之前不是說了,我只有姓,爹娘沒來得及幫我取名字,我就自己取了個名字,一個字,就叫錢,我喜歡錢嘛。」

陳平安問道:「姓什麼?」

小女孩挺起胸膛回答道:「裴!就是下邊有衣服的衣,聽爹說在家鄉是大姓哩!姓裡頭有衣服,名有錢,多吉利。」

陳平安一拍額頭。

姓裴名錢,裴錢。賠錢……

難怪自己不喜歡她。:,,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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