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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劍來》第三百八十四章 下完棋抄完書
盧白象站起身,笑望向眼前這位眉心一顆紅痣的俊美少年,伸手示意崔東山落座,「誰學棋誰教棋,其實並不重要。」

這位藕花福地歷史上的圍棋最強手之一,有一種直覺,今天自己有可能會弈出生涯傑作。

崔東山坐下,一隻腳踩在凳子上,彎著腰,下巴擱在膝蓋上,相較於盧白象的正襟危坐,天壤之別。

崔東山伸出手臂,手指在棋盒邊沿輕輕抹過,懶洋洋道:「你尚未定段吧?」

盧白象啞然失笑,不曾想自己在棋枰上,還有如此被人輕視的一天,只是盧白象還不至於為這點小事而亂了心境,點頭笑道:「初來駕到,確實沒有定段。」

崔東山點頭道:「定段一事,按照俗世規矩,可以先與一位九段棋待詔對弈三局,三二一,棋待詔分別讓新人三子、二子和一子,當然了,勝負不影響最終定段,更多是一種提攜、恩榮。你盧白象的運氣,可比你的棋力要強太多了。」

真正決定新人段位的,當然還是與四五段棋手的那些平手局。

崔東山突然抬起頭,「可能你會覺得接下來你我對弈,你有機會下出巔峰局,不妨告訴你,這是你的錯覺。不過你肯定不服氣,那我就顛倒循序,一二三,先讓一子,讓你知道自己的真正斤兩,如何?至於是座子製,還是空枰開局,隨你挑。」

盧白象搖頭道:「不用讓子,我就算輸了,一樣知道你我之間的差距。」

崔東山伸出手指,點了點盧白象,「我就喜歡你們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盲目自負,行吧,我猜如果是讓子局,你不會答應。那咱們就空枰開局,不過不猜子,就由你盧白象執黑先行。」

盧白象笑問道:「那應當貼幾目?」

崔東山收斂了笑意,有些不耐煩,「下了再說。」

盧白象有點客隨主便的意,屈指可數。

神像為武將模樣,彩繪泥塑,懷抱鐵鐧,猙獰怒目狀,十分威嚴。

此地廟祝沒有露面,陳平安如今是武道五境修為,只是傷勢尚未痊癒,有利有弊,有一線希望,去爭一爭那個虛無縹緲的最強二字。當然前提是大端王朝那個天縱奇才的曹慈,已經躋身武夫六境。第六境,關鍵是尋著一顆英雄膽,有點類似練氣士結金丹。大體上有兩種捷徑,一是進入武廟,碰運氣,看能否獲得青睞,被贈予一份武運。

另外一種是去往古戰場遺址,與那些陰魂死而不散的戰場英靈搏殺,但是頗為危險,古戰場遺址,很少有單槍匹馬的遊盪英靈,那些靈智不曾渙散的英靈武將,麾下有著數目不等的陰兵陰將,極其難纏,那本購自倒懸山的神仙書,記載著中土神洲有一座巨大遺址,那位英靈擁有相當於練氣士十二境的修為,加上相當於兵家聖人坐鎮沙場,無異於一位傳說中的飛升境,麾下有陰兵陰將數十萬之眾,相傳歷任龍虎山大天師在繼位之前,都需要前往此地歷練,甚至多過隕落的慘事發生。

陳平安對於武廟饋贈一事,從來不抱希望,今天無非是散步到此而已,更多還是嚮往那些名垂青史的古戰場遺址,靠著自己的一雙拳頭,打出個實打實的第六境。

陳平安孤零零站在武廟大殿內,縣城武廟太小,沒有請香處,都是老百姓自帶香火而來,陳平安覺得雙手合十,好像不太適合,乾脆就拱手抱拳,以武夫身份向那位武聖人致禮,然後就轉身離開。

大殿外邊,春光明媚。

陳平安跨過門檻。

如今長生橋重建,成功煉化出第一件本命物,陳平安就等於一隻腳跨入了練氣士門檻。

可這絕不是什麼天大的福緣,天底下少有熊掌魚翅兼得的好事,尤其是練氣士和純粹武夫兩種身份,背道而馳,雖說不是沒有人兼修,但是放眼數座天下,寥寥無幾,劍氣長城有些劍修,師刀房道士,還有崔瀺曾經無意間提及的幾種怪胎,屬於此列。之所以此舉被正統視為蠢事,就在於越往後,越容易出現近乎致命的紕漏,練氣士結金丹本就不易,元嬰破瓶頸、滅心魔更是難上加難,佛家修行的不敗金身,道家追求的無垢琉璃之軀,其實都在孜孜不倦追求「無瑕」二字,而武道修行,更是純粹二字當頭。

一旦選擇同時開闢兩條路,就等於自找苦吃,很容易兩頭不靠,最終成就有限。

就在陳平安右腳也要跨出門檻之際,身後盪起一陣靈氣漣漪,響起一個醇厚嗓音,「仙師請留步。」

陳平安收腳轉身走回大殿內,彩繪神像蕩漾起一層金光,然後從神像中走出一位身披金甲的中年武將,落在大殿內。

這位青鸞國地方上的武聖人抱拳笑道:「此事多虧仙師的那位學生出手相助,才讓我們文武兩廟逃過一劫,不知仙師能否給我們一個報答的機會?仙師若有所需,隻管開口,只要我們兩廟力所能及,絕不敢推脫。」

陳平安笑道:「這次出手,是我那學生一人的意棧。

陳平安突然想起一事,拐入一條僻靜巷弄,從咫尺物玉牌當中取出一張黃紙符籙,正是住著綵衣國枯骨艷鬼的那張,在去往倒懸山的那艘桂花島上,桂姨和金丹老劍修馬致,幫著他和女鬼訂立了一樁契約。只是陳平安早先吃過一位嫁衣女鬼的大苦頭,對於作祟陰物之流,天生不喜,離開桂花島到如今,就一直沒有給女鬼現身的機會。

此刻她重見天日後,一時間有些不適,站在陰影中,亭亭玉立,卻又陰氣森森。

她身穿一襲衣袖寬大的華美綵衣,雙手藏在袖中,但是陳平安知道,除了那張艷美的臉龐,這頭女鬼的脖頸之下皆是白骨。

她施了個萬福,露出兩截雪白的……枯骨手腕,姿態嬌柔道:「奴婢見過主人。」

陳平安有些難以啟齒,便猶豫不決。

簽訂契約之時,陳平安才得知這頭女鬼真名為石柔。

陳平安一邊留心著附近是否有人路過,一邊在肚子裏醞釀措辭。

她笑道:「主人可是需要奴婢做些不太乾淨的事情?主人無需猶豫,這本就是奴婢的本分事。」

陳平安嘆了口氣,搖頭道:「不是要你做那些見不得光的醃臢勾當,你是女子,我想問些你們擅長的事情。」

枯骨女鬼眯起眼,「哦?敢問主人,可是男女之事?」

她笑了起來,一條枯骨手臂探出大袖,捂嘴嬌笑,眼神卻冰冷,「不曾想主人還有這等怪癖,倒是奴婢的福氣。」

陳平安不計較她言語中的譏諷,無奈道:「我是想問你生前,可曾嫁為人婦,相夫教子?懂不懂一些給家中孩子、晚輩立規矩的手段。」

她一頭霧水,顯然陳平安的想法,讓她大出意料,早年魂魄被拘在那幅畫卷中,給那位老仙師做慣了為虎作倀的歹毒行徑,違心作嘔,總好過眼睜睜看著姐妹們魂飛魄散,一些可憐姐妹的魂魄,更是被那位老人以仙家術法中極為陰狠的「坐蠟之法」,點了油燈,神魂作為燈芯,一點點消融,淒慘至極,除了她,誰敢違逆?

結果如今她換了位新主人,怎的變化如此之大?

她鬆了口氣,搖頭道:「奴婢生前不曾嫁人,更不知曉主人所說之事。」

陳平安點了點頭,二話不說就將她收回符籙,放入咫尺物。

符籙牢籠的幽冥之中,女鬼身形飄搖,一臉錯愕,這就完事了?

她有些幽怨,早知如此,是不是應該糊弄他一番,自己這都多久沒有見過外邊天地的風光了?

便是受一些罡風吹拂似剮肉、春雷震動如刮骨的痛楚,她也是願意的。

陳平安走出巷子,最後在一戶大門緊閉的外邊台階上,抱膝而坐,怔怔出神。

走過穿著簡陋的一家三口,孩子天真無邪,無憂無慮,婦人在那邊紅著眼睛,似乎有些委屈,男人便賠著笑,說著好話,手裏拎著油紙包裹的長條肉。可男人越是這般殷勤,婦人越是惱火,最後乾脆牽著兒子的手,快步離去,將男人晾在一邊。

男人佝僂著腰,有些疲憊,這趟陪著媳婦回娘家,幾個女婿湊在了一起,有衙門當差的,有在富裕門戶裡家塾當先生的,當然還有他這麼個莊稼漢,老丈人給了回禮,其餘兩個女婿都拿到了豬腿,就他只能拿個條-子肉,他自然心裏窩火,可媳婦怨他,他一個男人,難道還要當著孩子的面吵架不成?說到底,還不是自個兒沒出息?男人嘆著氣,突然發現不遠處門口,蹲著個臉孔陌生的年輕人,男人便下意識直起了腰桿,對陳平安笑了笑,這才小跑向愈行愈遠的妻兒。

陳平安看著這一幕,雖然言語不通,可他本就是泥瓶巷這種窮苦地方出身,熟知市井底層的磕磕碰碰,曉得那些慢慢消磨人心的雞毛蒜皮,所以陳平安大致猜得出來,等到那個孩子年紀再大一些,恐怕就會知道他爹娘的各自辛酸了吧,可能在學塾讀書會更用功一些,可能平時笑容會少很多,可能會覺得心目中頂天立地的父親,原來其實有些窩囊,會跟著娘親一起嫌棄,但也有可能會在今天回家的路上,就會幫著他爹扛著那條-子肉,然後他爹娘就會和好如初,覺得日子到底是能過下去的。

都有可能。

————

裴錢在自己屋子裏抄書。

抄完了書,她就悄悄站在了門口那邊,偷聽著外邊的動靜。

只是等了很久也沒有聽到腳步聲。

她就背靠屋門蹲著,看著腳尖。

最早的時候,還沒有習慣走山路,腳底滿是血泡,她又不敢拿刺挑破。

有個人便蹲在她旁邊,幫她一個一個挑破,再敷上些搗爛的草藥,就不疼了。

在裴錢發獃的時候,門外響起一個熟悉的嗓音,問道:「今天抄書了沒有?」

裴錢立即蹦跳起來,大聲喊道:「抄完啦!」

腳步聲漸漸遠去,然後是隔壁輕輕的關門聲。:,,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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