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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劍來》第三百五十三章 五千甲圍山
到最後,只有陳平安、裴錢和姚仙之三人看到了日照屏峰。

裴錢瞪大眼睛,趴在欄桿上,使勁瞧著那**日躍出東海,彷彿像是看見了一塊大金餅,想要收入囊中。

姚仙之在短暫的驚艷和感慨之後,也就沒多瞧什麼,畢竟是領略過無數次,家鄉邊陲那的月湧大江和星垂平野,不比這日出景象遜色。這名天才少年有些訝異,怎麼裴錢盯著旭日老半天了,眼睛不疼?陳平安輕輕一跳,坐在了懸崖畔的欄桿上,姚仙之早就想這麼做了,只是昨晚先是有爺爺和近之姐姐在場,不敢造次,後來又有最敬佩的陳平安坐在石桌旁,仍是沒好意思,這會兒陳平安帶頭做了,姚仙之趕緊跟上,陪著陳平安一起眺望東海,彷彿心境都跟著開闊起來,對之後的蜃景城生活,充滿了憧憬和希望。

下山的時候,老將軍滿臉懊惱,埋怨陳平安不厚道,日出之前,也不與他打聲招呼,錯過那場壯麗景色,白白登山走了那麼多冤枉路。陳平安不理會老小孩似的姚鎮,姚近之一句「爺爺,昨晚破例準你喝酒,還不滿足」,老將軍立即消停了。

無論是姚鎮,還是姚仙之,對陳平安最親近的爺孫二人,知道馬上就要與他道別。

離別在即,別有愁緒在心頭。

只不過一老一小,是喝慣了沙場風沙的武人將種,些許離愁,且放心間便是了,以後總有再聚喝酒的機會,學那小娘子惺惺作態,反而可笑。

終於到了那座蜃景城外的桃葉渡口,姚家停了車馬。

陳平安背著那個青竹書箱。

挎刀少女姚嶺之,大大方方的,先與陳平安抱拳感謝道:「陳公子,我祝你北行之路,一帆風順!更祝你武運鼎盛!」

陳平安笑著點頭,提醒道:「武道修行,不可急躁,天賦越好,越不能隻盯著破境二字,拳法講究收放自如,想要身輕拳意重,就要打好底子,滴水穿石,石如大敵,這滴水就是你的武學真意了,嶺之姑娘,只要沉得下心,你一定可以練出大成就的。」

姚嶺之冷哼一聲,眼眸卻含著笑意,道:「年紀不比我大多些,卻如此老氣橫秋!」

少女甩頭就走。

姚鎮沒有多說什麼,只是「珍重」二字。那隻篆刻有一篇聖賢文章的青竹筆筒,已經被老人小心放好,打定主意要當一件傳家寶收藏起來。

姚仙之在昨天就死皮賴臉跟陳平安要了一幅字帖,奉若世間第一珍寶。今天少年也沒多說什麼,隻說希望陳公子以後一定要來蜃景城。

頭戴帷帽的姚近之出人意料,竟然說要單獨跟陳平安走上一段桃葉渡。

姚仙之吹了一聲口哨,給姚嶺之一手肘打在腰部,疼得少年直冒冷汗。

姚近之眼尖,看到了陳平安腰間那塊玉牌,跟之前略有不同,翻了一面。

在離開騎鶴城,到達桃葉渡之前,陳平安玉牌隻以「祖師堂續香火」這一面示人。

今天卻是「太平山修真我」六字古篆。

姚近之心思微動,深深望了眼這位從北晉國來到大泉京師的年輕人。

她說了些客套寒暄的言語,並不出奇的內容,只是又讓人覺得感情真摯,文火慢燉,尤為動人。

不過陳平安領了情又不領情,此中味道,此間滋味,大概就只有兩人各自心知肚明了。

姚近之最後拉家常一般,與陳平安隨口說起了姚氏這輩人姓名中「之」的由來,原來是早年有個雲遊邊境的算命先生,不幸遭遇了一場兵荒馬亂,被爺爺姚鎮所救,便為姚家算了一卦,其中就提及姚氏祖輩當中,出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,「之」字是那人的本命字,而且與姚鎮的孫輩天生契合,只要人人有個之字,就可以沾一沾老祖宗的光,可以幫著藏風聚水,說不定就可以某個晚輩,靠著祖蔭庇護,出息大到無法想像。姚鎮也無多想,隻當是一個好念想,便給姚近之這些孩子,在名字裏都加了個「之」字,姚氏這一輩,二十幾人,人人都有,別房旁支也不例外,姚鎮並無偏心。

其中又以姚鎮身邊這三姚,最出彩。

陳平安聽完之後,若有所悟。

姚近之最後對陳平安施了一個萬福,婀娜多姿。

陳平安抱拳還禮,猶豫了一下,還是誠心誠意道:「近之姑娘,在蜃景城除了幫老將軍出謀劃策,提防各路小人之外,你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。說一句冒犯的話,以後萬一遇上了姚姑娘自以為過不去的坎,不妨問問老將軍,由他來做決定,不用事事放在心頭,獨自承受。」

姚近之破天荒摘了帷帽,嫣然一笑,卻不言不語,只是望著陳平安。

陳平安再次抱拳告別。

姚近之一位大家閨秀,竟也學這江湖人抱拳,她一雙水潤眼眸中滿是異樣光彩,朗聲道:「青山不改,綠水長流!」

陳平安隻得跟著說道:「後會有期。」

姚近之未喝美酒,就已兩頰桃紅。

遠處,朱斂笑眯眯道:「美人恩重難消受,秋波流轉最留人啊。」

隋右邊負劍而立,視而不見。

陳平安回到這邊,裴錢斜挎包裹,手持行山杖,接下來一路,已經沒車廂可以坐了,不過她躍躍欲試,走路怕什麼,不然腳底板那些老繭不是白長了?

陳平安與姚家隊伍揮手告別。

騎馬的姚仙之屁股高高抬起,與陳平安使勁揮手。

陳平安一行人繼續北上,輕聲感慨道:「可惜沒能下一場大雪,不然可以再爬一次照屏峰,看看蜃景城到底怎麼個人間仙境。」

裴錢笑道:「那咱們等到下雪再走嘛?」

這兩天她成天圍在姚近之身邊,一口一口神仙姐姐,竭力討好那個她心底認為「不敢見人的漂亮娘們」,事後姚近之果然送了她一份臨別禮物,裝在一個玲瓏多寶小木匣裏頭,其中就有幾枚辛苦收集而來的前朝孤126shu。

朱斂撿了些零碎枯枝,仍是不夠點那她就不貼符籙了,今兒太累,能不能下次再抄書。

看著滿身泥濘模樣淒慘的黑炭小丫頭,陳平安點了點頭,裴錢如獲大赦,湊到陳平安身邊,詢問能不能瞅幾眼姚近之送她的那多寶格小木匣。

本就是她的東西,只是一直放在陳平安的竹箱裏頭。

陳平安讓她自己去竹箱拿,裴錢小心翼翼取出做工精美的多寶盒,坐在陳平安身邊,卻背對著魏羨四人,盒子裏頭的寶貝們,看也不給他們看一眼。

這份摳門小氣,估計是很難擰過來了。

而且陳平安似乎也沒有刻意在這件事上,為難裴錢。

朱斂之前故意逗弄裴錢,將那根誰都碰不得的行山杖藏了起來,裴錢差點跟他拚命。

多寶盒分出大小不一的九個格子。

除了小巧玲瓏、木紋細膩的木雕靈芝,以及那幾枚前朝的孤品名泉,還有一塊包漿厚重的道家令牌,雕刻有道教的靈官神像,赤面髯須,金甲紅袍,眉心開有一枚天眼,形象威武生動。這塊棗紅令牌極小,應該是大戶人家從道觀請回的物品,讓家中晚輩懸佩,希望能夠為孩子驅邪護身。

其餘多是秀氣精美的女子裝飾物件。

裴錢悄悄抬頭詢問陳平安,「這裏頭,那件最值錢?」

陳平安身體微微後仰,瞥了眼多寶盒裏琳琅滿目的物件,「木靈芝和靈官牌,是不錯的靈器品秩,下五境的練氣士,能夠擁有其中一樣,就很幸運了。」

裴錢眼睛發亮,「那到底值幾兩銀子?」

陳平安一個板栗就敲下去,「別人好心好意送你東西,你總惦記著值多少錢?」

裴錢縮了縮脖子,小心翼翼道:「如果只有我,近之姐姐才不會送我這麼多東西呢。」

陳平安笑問道:「你這都知道?怎麼看出來的?」

裴錢伸手指了指自己眼睛,笑眯眯道:「用眼睛看唄。」

陳平安又抬起手,嚇得裴錢趕緊捂住腦袋,腿上的多寶盒差點摔落在地。

陳平安幫她扶住盒子,沒有真敲打她。

裴錢重新收好多寶盒,轉過身坐著,交給陳平安後,壓低嗓音道:「近之姐姐是真的漂亮,我覺得比……某個人更有女人味哩。」

陳平安不置可否,瞥了眼廟外,雨越下越大。

朱斂在忙著煮飯。

陳平安站起身,拎了根燒火剩下的樹枝,與劍等長,來到廟門口,站定後仰頭望向雨幕。

幾乎同時,朱斂四人都轉頭望向了陳平安。

便是盤腿而坐在最遠處的隋右邊,都不例外,睜開眼後,雙手分別放在長劍癡心的一頭一尾上。

只是陳平安手握樹枝如握劍,卻始終紋絲不動。

久而久之,隋右邊已經閉上眼睛。朱斂就繼續生火做飯,魏羨在破廟內四處逛盪,蹲在牆根,手裏拿著一塊塗抹彩漆的破石頭,多半是這座山廟神像破碎後的遺留。盧白象在翻閱一本棋譜,是姚近之相贈,據說記載了白帝城城主與大驪國師崔瀺的「彩雲十局」,盧白象對這本棋譜愛不釋手,一有空閑就取出翻閱,開卷有益。

等著生米煮成熟飯的間隙,朱斂掏出一本刊印粗劣的坊間艷情小說,裴錢壯著膽子湊過去想要偷看,給朱斂一把推開小腦袋。

裴錢看了眼盧白象手中的棋譜,看不懂,更不感興趣,下棋一事,她最厭惡,你一下我一下的,還要想半天,太沒勁,如果別人下一顆棋子,她能劈裡啪啦連下三四顆,那才有些意思。

在已經可以聞到米飯香味的時候,陳平安輕聲道:「有一夥人往小廟這邊來了,你們先各忙各的,不用理會。餓的話就先吃飯。」

大雨滂沱,有一行人冒雨前行,往破廟這邊躲雨而來。

十數人,頭戴鬥笠,身披蓑衣,個個身形矯健,人人挎腰刀,氣息沉穩綿長。

陳平安與姚家隊伍相處了這麼久,一眼看出這些人必然是軍中銳士。

為首一人,是位三十來歲的青壯男子,身材魁梧,行走之時,龍驤虎步,比身後眾人更惹眼,可謂鶴立雞群。

那人在破廟外十步地方,對拎著一根樹枝的陳平安笑問道:「可是在劍修手底下救下姚老將軍、打殺小國公爺高樹毅的陳公子?」

見陳平安不說話,此人笑道:「我叫劉琮,是大泉劉氏子弟,這些年都在北方邊境吃沙子,得到這兩樁消息後,就想著一定要來拜會陳公子,之前我軍中斥候鬼祟隨行你們,多有冒犯了,我在這裏與陳公子道歉一聲!」

劉琮。

大泉王朝的大皇子殿下。

手握北方邊軍大權,在大泉王朝軍中威望極高,除了靠這個從娘胎裏帶來的姓氏,更靠一場場實打實的邊關戰功。

陳平安問道:「就為了這些?」

劉琮哈哈笑道:「當然不是,陳公子可能不太了解蜃景城,那高樹毅小時候,每天都跟在我屁股後頭,這麼些年,關係一直不錯,陳公子殺了他,我如何傷心談不上,畢竟在我離開京師後,他更向著老三一些,不過我很好奇,武道修為到底得多高,才能跟禦馬監掌印李禮打得平分秋色!」

陳平安環顧四周。

劉琮伸出一隻手掌,「不多,就五千兵馬。山上兩千精銳邊軍步卒,山腳還有三千,不知道陳公子覺得這份見面禮,夠不夠?!」

陳平安有些奇怪,「既然有這麼多兵馬圍剿,你一個皇子殿下,還以身涉險做什麼?你我之間就只有十步路,就算你是也位身手不俗的純粹武夫,也不至於這麼託大吧?」

劉琮大笑問道:「陳平安,你今年幾歲?還不到二十吧,知道我多大歲數嗎?三十整了,不提之前在蜃景城的打熬體魄,這些年在邊關廝殺無數,如今也才剛剛成為六境武夫!真要讓我對上咱們大泉王朝的守宮槐,別說分生死,我恐怕連對老宦官出拳拔刀都不敢,你說是不是人比人氣死人?」

陳平安問道:「那你是走到這裏來……找死?」

劉琮一手握住刀柄,一手拇指指了指身後,咧嘴笑道:「皆是大泉北邊最出類拔萃的隨軍修士,你就全然不放在眼中?」

見那位手拎樹枝的年輕人不願說話,劉琮眼神玩味,「有人想要你肩上的這顆腦袋,有人要你交出碧遊府的東西,有人要你腰間的酒葫蘆,陳平安,你真以為一個死了的書院君子,一塊不知真假的太平山祖師堂玉牌,就能讓你安然無恙到達天闕峰?大搖大擺乘坐仙家渡船離開桐葉洲?」

破廟內,朱斂端著一碗米飯,蹲在火堆旁,三兩口扒乾淨米飯後,站起身。

魏羨細嚼慢咽著米飯,吐出一句,「這廝恁是話多,活不長久。」

盧白象手按刀柄,走向廟門口。隋右邊背好長劍,緊隨其後。

魏羨將剩下半碗飯遞給蹲在自己身邊的裴錢,「賞你了。」

裴錢接過飯碗,往自己碗裏一倒,然後碗疊碗,抬頭認真說道:「老魏,你要是死翹翹了,我肯定幫你找個地兒埋了……到時候你身上的銀子,我能當做酬勞拿走不?」

魏羨手握那枚甲丸,板著臉撂下一句,「咱們四個,想死都難。」

他徑直來到陳平安身邊,聚音成線,說了原本不太願意說的一件事情。

陳平安聽得清晰,赤手空拳的朱斂、狹刀盧白象和負劍隋右邊,也依稀聽得見內容。

神色各異。

大雨磅礴,外邊的一行人則聽不清楚。

朱斂笑容陰鷙,「少爺,此役過後,能不能也賞給我一件好東西?如今四人,可就剩下老奴沒個傍身物件了。」

陳平安直截了當道:「暫時沒東西送你了。」

朱斂有些惋惜,轉頭望向那撥不速之客,嘖嘖道:「少爺,那等會兒老奴出手殺人,可就不再像客棧那晚,還要計較是不是拳法俊俏啦。」

隋右邊神色冰冷,站在最右邊,「公子,破甲一千,癡心劍能否從此歸我?」

盧白象站在了最左邊,微笑道:「主公,我若是破甲一千,停雪借我十年就行。」

魏羨最後一個說道:「披甲銳士殺膩歪了,練氣士全部歸我。」

陳平安笑道:「那我幹嘛?」

裴錢在破廟裏頭大口扒飯,含糊不清道:「爹,你陪我吃飯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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