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眼中沒有任何情緒，無悲無喜，也無憐憫無厭惡。

彷彿世間萬物於她而言，都只是滄海一粟。

不值得留戀，也不值得停留。

在背後籌謀一切的不是賢者死神，而是……

賢者審判！

賢者審判，月拂衣。

「終於……」月拂衣握住手裏的銀色重劍，緩緩抬起，指著嬴子衿的眉心，「到了這個時候。」

她淡淡：「這麼多賢者中，唯有你，我實在是不願意與你為敵。」

命運之輪的戰鬥力放在二十二位賢者之中，只能算是中等。

但是嬴子衿的能力太強了。

神算天下。

誰不需要？

嬴子衿眼神平靜，沒有任何意外：「果然是你。」

在她聽到古武界傳訊說，月拂衣幾天前就出關的時候，心裏就有了相應的猜測。

所以她會多次問傅昀深，死神是不是真的很重義氣。

一個人再變，也總要有原因。

但月拂衣及時出場救下凌眠兮，讓她多少打消了一些懷疑。

而現在，嬴子衿能夠確定了。

這是賢者審判製造出來的一個假象。

而她本人就在這裏等著，等著他們兩敗俱傷。

還坐在那裏觀戰。

等到最後，才正式出場。

所謂的力量不全，只不過是一個借口而已。

月拂衣淡淡點頭，語氣無波無瀾：「這麼多人中，只有你發現了。」

「很好，不愧是除最初的四賢者外，擁有絕對預知能力的賢者。」

「……」

周圍依舊是一片死寂。

凌眠兮的背後已經冒出了一身冷汗，頭皮也像是過電了一般發麻。

她看著地面上那條極深的裂縫，手都僵了。

她對月拂衣完全沒有任何防備。

如果嬴子衿晚上那麼一秒拉開她，她恐怕已經沒命了。

凌眠兮想問「為什麼」，但這三個字，根本吐不出來。

月拂衣緩緩轉身，看向落敗的幾位逆位賢者，聲音寡淡：「果然，開了逆位，廢物也還是廢物。」

十多個世紀都沒有發現，她根本不是死神。

真是好騙。

塔和晝言的震驚不低於搖光。

他們一直以為，他們侍奉的大人是賢者死神。

怎麼一轉眼，就成了賢者審判？！

「審判！」搖光猛地咳出了一口血，臉色還慘白著，「他呢？你把他呢？！」

她並不傻。

愚者走後，她是二十二賢者中的第二智者。

眼下月拂衣的舉動，讓搖光甚至可以猜到，死神已經隕落了。

還是徹底的隕落。

十多個世紀過去，搖光也依然記得那一天。

剛步入十二世紀沒多久，死神來找她。

說他對這個世界已經失望了。

愚者走了，節製走了。

Devil走了，命運之輪走了。

他身邊的人都走了。

未來即將降臨的一場滅世級別的災難，這些賢者已然離去，無人能擋。

但賢者不會死。

人類滅亡之後，地球即將迎來新的生命，變得煥然一新。

搖光驚詫於他的想法，但最後也決定幫助他。

死神比以前冷漠了不少，她的確有過懷疑，也還專門勘察過各個方面。

最終沒有找到其他疑點。

可唯獨沒有想到，死神會是賢者審判假扮的！

審判能夠這麼光明正大的假扮死神，還安然無恙地渡過了十幾個世紀。

搖光的腦子亂成了一團，但莫名的，思緒卻清晰無比。

難怪，他們一直找不到最剋死神的賢者審判。

難怪，她問世界去哪兒了，得到的回答是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世界。

不是最初的四賢者，又怎麼會這麼言辭鑿鑿？

難怪，死神這一世一直沒有以真面目見她。

就算是以前，她見到的死神也都是審判易容的！

畢竟賢者轉世，性別是不可能變化的。

「死神，已經被你殺了。」嬴子衿的手按住凌眠兮的肩膀，「這麼多年來，都是你在假扮死神，號令逆位賢者。」

「是，他早被我殺了。」月拂衣淡淡，「沒有辦法，這麼多賢者中，只有他跟我相生相剋。」

「其他賢者我殺不了，但他，我能夠殺掉。」

「而且不用追殺他的轉世，因為他沒有轉世了。」

聽到這句話，搖光的臉色更白，胸腔內氣血劇烈地翻湧著。

她沒有承受住，又吐出了一口血。

秦靈瑜神色一變，下意識地扶住她：「搖光！」

傅昀深緩緩抬頭，在這句話的衝擊下，他的耳膜也在戰慄著。

連他都沒有想到死神已死的可能性。

「我殺了他，然後掠奪了他掌控死亡的能力。」月拂衣聲音緩緩，「我以他的面目現身，其他人不說會不會，但星星一定會站在我這邊。」

搖光的蠱惑與情緒控制，正是她最需要的能力。

這樣一來，她可以讓搖光去蠱惑其他賢者，讓他們開啟逆位。

她便可居於幕後，隱藏身份。

畢竟在所有人的眼中，最初的四賢者，一定是最正義的存在。

開了逆位就能夠被殺死。

她可不會傻到去開逆位。

搖光的身子晃了晃，鮮血順著嘴角不斷流下：「審、判！！！」

月拂衣並不理她，只是看著嬴子衿，淡聲：「你覺得不能相信，因為被好朋友背叛了？」

「多慮了。」嬴子衿抬眼，輕笑了一聲，「你我就見過三面，這是第三面。」

「好朋友這個詞，還用不到我們之間。」

「萍水相逢而已，我對你，原本很欣賞，現在也沒有這種感覺了。」

這句話一出，饒是冷漠如月拂衣，也微微地變了神色。

嬴子衿淡淡：「在場誰跟你是好朋友，你應該問問眠兮，她會不會難過。」

凌眠兮這個時候終於緩過來了勁兒。

她的手指還有些發麻，聲音艱難，一字一頓：「為什麼？」

既然是敵對方，為什麼還要和她成為朋友，還要幫她？

「不為什麼。」月拂衣輕描淡寫，「因為你是賢者的轉世，所以，我會跟你親近。」

凌眠兮的容色瞬間變白。

「最初的四賢者，都擁有一定的預知能力。」嬴子衿看向月拂衣，「但是並不準確，你隱隱預約到我會去古武界，所以你選擇了主動擋災，然後轉世。」

「一是為了見我，二是為隱藏身份。」

所以，月拂衣隻親近凌眠兮，對其他古武界的同輩不看一眼。

所以，在她見到月拂衣的時候，月拂衣也會主動和她說話。

即便那個時候賢者審判也沒有記憶和力量，但這種本能的潛意識，已經深入骨髓。

「不錯。」月拂衣淡淡頷首，「命運之輪，你果然厲害，什麼都能夠推算出來。」

「不過，我的確是幾天前才恢復了記憶和力量，以前幫你們，也確實是在幫你們。」

凌眠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：「我明白了，如果你沒有轉世，你根本不會和我有交集。」

「是。」月拂衣淡漠，「如果沒有轉世一次，我永遠都不會看你一眼。」

在她看來，賢者戀人的能力是最低等的垃圾。

不能拯救世界，也不能保護其他人。

共生？

有什麼用？

「眠兮。」嬴子衿再度握住凌眠兮的肩膀，「她首先是賢者審判，才是月拂衣。」

也難怪，從二十多年前傅流螢、路淵被追殺之後，黑色骷髏沒有過大的動作，也沒有再追殺過賢者的轉世。

因為負責統籌一切的賢者審判已經轉世了，成了月拂衣。

現在她也能夠確定，塔和搖光等人追殺賢者的轉世，不僅僅是因為審判掠過了死神的特殊能力掌控死亡，也因為最初的四賢者原本就有一定的預知能力。

只不過並不強。

「不錯，阿嬴說的很對，你首先是賢者審判。」凌眠兮擦了擦眼淚，微微一笑，「才是月拂衣。」

從賢者審判恢復記憶和力量那一刻開始，喜歡吃草莓雪糕的月拂衣就已經死了。

審判只是審判。

冰冷無情的審判。

「是，我是賢者審判。」月拂衣微微仰頭，神情冰涼，「月拂衣只是我多次轉世中的一世而已，感情這種東西，審判並不需要。」

有了感情，審判如何公正？

搖光那麼好騙，就是因為對死神有了感情。

她這一步棋，走得很順利。

「對了，想知道他臨死前說了什麼麽？」月拂衣從白色的袖袍中掏出了一個小型的儲存設備，神色依舊淡然，「我恢復記憶之後，就將這段錄像又拿出來了。」

「他以為他藏得很好，能讓你們發現，到時候我的計策就會被攻破。」

「只可惜，他對最初的四賢者了解太少了，他不知道我也有預知能力，預知這種小事，輕而易舉。」

或許是認為剩下的賢者都不是她的對手，月拂衣也沒直接發出攻擊，而是自顧自地開始放錄像。

這裏是住宅區，旁邊就有一個大屏幕，只是邊上有一點破損。

十二世紀初期，世界之城的攝像工具剛剛發明。

但還處於初級階段，只是黑白影畫。

還有些模糊。

但能夠清晰辨別出是一個男人。

他正對著鏡頭。

是東方人的五官。

眉目深邃，容色俊美。

這是真正的賢者死神。

他先是咳嗽了幾聲，聲音虛弱：「抱歉，受了嚴重的傷，說話困難。」

傅昀深緩緩抬頭，注意到他雖然換了一件衣服，但依然被鮮血浸濕了。

「審判背叛了我們，我沒有防備，被她偷襲了，成了現在這個樣子，是不是有些難看？」

沒有人會對最初的四賢者有防備。

更不用說，審判一直都是正義的化身。

「死神也會死，挺好笑的。」他淡淡，「我感受到生命力的流逝，希望你們能夠聽到我接下來的話。」

他頓了頓，語氣驟然冷戾：「不要和審判接近，愚者和節製隕落後，她徹底黑化了，如果能夠找到機會，一定要殺了她！」

「否則，她會傷害很多人，其他賢者也在所難逃！」

傅昀深眼睫微動，聲音低啞：「晚了。」

審判冒充死神的這段時間他和嬴子衿都不在。

其他賢者，被瞞到現在。

「devil，好兄弟，不知道你現在有沒有和小命運重逢？」屏幕上，男人微笑，「你用命留下她，送她去別的宇宙增長實力，我佩服你。」

「我也理解你，如果換作是搖光，我也會這麼做。」

所以他什麼都不問，選擇站在傅昀深這一邊。

搖光渾身一顫，猛地抓住秦靈瑜的手，神情茫然，淚水滾滾而落：「姐姐，他……他從來都沒有親口跟我說過，他甚至……都沒有說過他喜歡我。」

「從來沒有說過。」

秦靈瑜的心一緊：「搖光……」

「搖光，不知道你在不在。」這時，男人又開口了，「真是抱歉，有些話竟然沒辦法親口對你說。」

「我多次出任務，不斷地擋災，一直都在輪迴轉世，和你待在一起的日子，太短了，說不定有一天，我也會和愚者還有節製一樣隕落，我不想給你一個空口的承諾，讓你難過。「

此生，已經許民，再難許卿。

「我知道你被我拒絕，也很傷心，但總比我死後，你一個人孤獨要好，沒想到……」

他笑了一聲：「最初的四賢者對我們有絕對的壓製，你可能分辨不出來了，但我希望你不要受到傷害。」

搖光怔怔地看著。

「如果有來生……」沉默片刻，他重新對著鏡頭，笑了笑，「對不起，沒有來生了。」

視頻到此結束。

搖光呆了。

傅昀深的手指一點一點地縮緊。

眼梢已經變得一片殷紅。

「審判！」搖光再也無法抑製住自己的情緒，她怒吼，「我殺了你！」

但她才剛站起來，又因為傷勢過重，倒了下去。

月拂衣居高臨下地看著她，聲音沒有任何起伏，冷冷清清：「說了，你只是個廢物，自己發現不了，感情用事，怪到誰頭上。」

搖光猛地睜眼。

特殊能力在這一刻發動！

然而，她的蠱惑與情緒控制對月拂衣沒有任何起到作用，反而自身受到了嚴重的反噬。

搖光又吐出了一口血，但她的眼神依然冷戾，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恨意。

「真是煩。」月拂衣緩緩吐氣，「為什麼你們總是喜歡不自量力，有什麼用呢？」

她轉頭，重新看向嬴子衿，淡淡：「命運之輪，你是我唯一承認的對手，我告訴你，我真討厭這個世界！」

「你忘記司法堂那些犧牲的人了嗎？他們保護古武界，換回了什麼？！」

「是詆毀是辱罵是恩將仇報！」

「我們為什麼還要保護他們？」月拂衣眼神冰涼，「他們配嗎？」

她唯二的摯友，愚者和節製都徹底隕落了。

再也無法回來。

都是因為保護這個該死的世界。

嬴子衿依舊平靜：「難怪，我是在愚者爺爺隕落了之後，才預感到我們之中出了叛徒。」

「叛徒，還不至於。」月拂衣淡淡一笑，「我們，立場不同。」

她是審判。

負責審判世間的一切。

認知告訴她，這個世界已經糟糕透了，她不想看到這樣的世界。

那便以審判之名，革新整個世界！

「姐姐。」搖光握住秦靈瑜的手，聲音斷斷續續，「姐姐，我對不起你。」

秦靈瑜也傷得重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：「現在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嗎？」

他們，都被審判騙了。

「我做了無可挽回的事情。」搖光搖頭，已經淚流滿面，「他走了，我開啟了逆位，我幫著殺了他的人害了這麼多人，我怎麼還能活在這個世上。」

她已經，不配當一個賢者了。

而這些錯誤，連彌補的辦法都沒有了。

秦靈瑜眼神一變：「搖光，你要幹什麼？」

「命運之輪，我把我的力量給你！」搖光猛地抬頭，「你一定一定要殺了她！殺了她！」

「嘭！」

一聲爆響。

嬴子衿還來不及阻止，就覺察到她的身體裡多出了一股力量來。

賢者主動放棄自己的力量。

代價是，徹底隕落。

秦靈瑜怎麼會不知道，她神情大變：「搖光！」

搖光的身子倒了下去。

但她的唇邊掛著淺淺的笑，沒有任何遺憾。

二十二賢者第十八，賢者星星，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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