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飯。

寧雅夢見到了伍雨，嘻嘻哈哈的樣子，似乎對自己的身份一點不介意，還很熱情地邀請，過去跟她坐在一起。

然後就形成了周不器坐在一邊，伍雨和寧雅夢坐在一邊的局面。

氣氛很融洽。

不過，飯桌上的話題，就不能圍繞男女之事了，寧雅夢放不開，伍雨也沒心情，她現在正忙著做盲盒呢。

「老公，我趕緊把琳琳姐派給我吧，我都快抓狂啦！」

「為什麼？」

「選擇困難症吶，合適的代工廠有20多家，很多都接不到單了，都希望能跟我們合作，怎麼選呀？」

這時，連美食都引不起伍雨的興趣了，雙手像是花瓣一般地撐著下巴，可憐巴巴的看著對面的周不器。

周不器點了點頭，表示理解，「做決策是不那麼容易。」

伍雨滿眼期待地說：「你教我呀。」

周不器道：「做決策無非是兩種，一種是利益考量，一種是情懷考量。現在做盲盒，主要就是利益因素。」

伍雨小雞啄米似的點頭，「對，利益！有的質量好，可價格高。有的質量差一些，價格也低。還有的質量和價格都差不多，就不好選了。」

周不器不清楚其中的細節，也沒法給出最直接的建議，只能很宏觀地解釋，「做決策是有順序的，首先，你要保證這件事是真的。不能是假的，也不能是片面的。如果你對這件事的認知偏淺，就容易出問題。這是做企業的第一步，一定要把認知提上去，對信息了解的維度太少，你就很難判斷真假。」

「哦。」

伍雨腮邊微微鼓著，略微有些茫然。

周不器笑著說：「給你舉個例子，很多人在做一件事或者闡述某種觀點的時候，都會說身邊的人都這麼乾、別人都這麼說，然後就信了。生活裡的瑣事，聊聊花邊影響不大。可是做企業，就必須要認真，要有更全面地了解才行。」

伍雨若有所悟，「所以說，我應該去做調查，不應該聽廠家、設計公司和團隊裡別人的說法，去更多的維度捕捉信息。」

「對。」

「我知道了！去日本調查！那些廠子都是給日本的扭蛋做代工的，做得好不好，合作模式怎麼樣，那些日本的扭蛋公司最清楚。」

周不器好笑道：「這你怎麼查？你上門去問啊，誰搭理你？」

「啊？」伍雨就一臉失落的樣子，「那怎麼辦啊？」

周不器擺了擺手，「算了，供應鏈太複雜了，這事你處理不來。你先擱置吧，先設計產品。現在是那些廠家著急，你不急。等琳琳把紫微星這邊的工作交接清楚了，再過去幫你處理。」

伍雨嫣然一笑，「對，琳琳姐什麼都懂。那些工廠都是長三角的，她家在那邊有勢力有關係，她能擺平。」

周不器就有點無語。

這話說的！

人家石婧琳能處理這種事，是她有那個供應鏈管理的能力，不是靠著家族勢力！

「那產品呢？」伍雨笑嘻嘻地問，「設計產品，有沒有什麼訣竅呀？」

周不器給寧雅夢夾了點菜。

寧雅夢小心地看了伍雨一眼，才舒了口氣，輕聲道：「謝謝姐夫。」

然後，把耳朵高高豎起來。

感覺姐夫在談這些事情的時候，很自信、很迷人，很有人格魅力。

周不器緩緩地道：「產品的設計……其實不管是什麼產品，總歸是有一套宏觀的邏輯存在的。嗯，我公司的韓教授專門開過一堂課，就產品設計的社會學原理。」

伍雨有點害怕了，「很複雜嗎？」

周不器好笑道：「複雜是挺複雜，我跟你總結一下就行了。不管是什麼樣的產品，實體產品或者虛擬產品，其目的都是製造快樂。給汽車加油，汽車就能啟動了，你就會快樂；你餓了吃東西了，也會快樂。」

伍雨連連點頭，「對對對，就是這樣，產品的目的是為了製造快樂。」

周不器道：「所以說，只需要把人類的快樂進行分析總結就行了。」

「啊？」

伍雨很崩潰。

這哪懂啊？

周不器沒好氣地說：「所以讓你多學習嘛，你不會總結，總有社會學家和哲學家幫你總結過了。美國的社會學家芭芭拉就有過總結，這世界上的快樂，隻分為兩種，分為兩種：消耗型的快樂和補充型的快樂。」

伍雨嘰嘰喳喳，「快說！老公，你快說嘛！」

周不器道：「大概邏輯就是……嗯，越是底層的人，就越喜歡用消耗型的方式來尋求快樂，比如娛樂節目、遊戲、追劇、酗酒等等。這是消耗品，過了也就過了，不會產生附加價值。處於高層次的人，往往善於用補充型的方式來尋求快樂，比如閱讀、攝影、運動、藝術創作、結交高人等等。這是補充的機制，在快樂的同時，可以成長、提高、強大自我。」

「哦，好像是。」

伍雨神色有些尷尬，感覺自己有點墮落。

周不器冷哼道：「你想開公司，就得有所取捨了。想要不被時代淘汰，就要不斷地學習、不斷的成長才行。」

伍雨就很不服氣，「我也很喜歡看書的，好不好？」

「你看什麼書了？」

「《后宮·甄嬛傳》！」

「靠！」周不器生生氣笑了，「那不是網路小說嗎？這能有什麼補充，都是最低級的消耗品，為了爽而爽，毫無歷史考究和常識性的邏輯。」

伍雨不以為然，嬌哼道：「你又沒看過，你怎麼知道？網路上的小說也有精品好不好？」

「行啊，那你說說，你都從《甄嬛傳》學到什麼了？不就是看一遍，爽過之後就過了？」

「哪有？我也有補充啊，可以學習裡邊的宮鬥技巧……」

說著說著，伍雨的臉蛋兒就倏然緋紅起來，囁囁嚅嚅地說不下去了。

周不器差點笑出來。

這是露餡了！

好你個伍學姐，一天嘻嘻哈哈地不努力，把心思都用在這個方面了！

這下實錘了！

難怪她能在家裡那麼受歡迎，老爸老媽喜歡她、妹妹喜歡她、爺爺也喜歡她，關鍵薛姨媽也很疼她，不比自己的親女兒差……

伍雨的俏臉如同滴血，睜圓眼睛，兇巴巴地說：「不許笑！剛才說到哪了？產品！說產品的設計呢，你別亂打岔，討厭死了。」

有寧雅夢在場，周不器就不好多笑話她了，輕咳了一聲，正色道：「不同的產品有不同的用戶人群，所以在產品設計時，就要想清楚快樂的種類。就比如最近很流行打鬼子的電視劇，有層次的人不看電視機，拍得太寫實、太符合歷史，就會沒有收視率。要把補充型變成消耗型，情節越荒誕離奇，越簡單直白，收視率就越高。」

伍雨這下開竅了，緩緩思索著說：「像美少女戰士的那種扭蛋，是消耗型快樂。三國系列的盲盒，應該是補充型的快樂，所以要增加更多的歷史元素……嗯，我懂了！比如關羽的手辦，可以設計很多種，斬顏良誅文醜、過五關斬六將、華容道、水淹七軍、敗走麥城……把這個人物的一生都表現出來，人物豐滿了，歷史知識的補充機制也出來了。」

周不器豎起一根大拇指，「聰明！」

寧雅夢聽的津津有味，這時也開口了，輕聲道：「社會的結構是金字塔形狀的，越向下，人口基數越大。消耗型的產品，會比補充型的產品更有市場。」

伍雨嬌哼一聲，搖頭晃腦地道：「但是補充型有追求、有價值，更有社會意義，我不要當唯利是圖的商人，要做一些有情懷的事。」

周不器覺得她可真能顯擺，輕輕搖頭，「國情不一樣，國內是金字塔，我們還在發展中。日本是發達國家，社會結構是橢圓形，上下都少，中間最多，補充型產品也會很有市場。」

……

現在的潮玩公社還沒有正式的辦公地點。

伍雨帶著十幾個人，就在緣味奶茶的辦公樓裡，搶了一間200多平米的大辦公室。

這樣挺好的。

等以後石婧琳來緣味集團當董事長了，也可以兼任潮玩公社的董事長，不至於到處跑。

帶著寧雅夢過去之後，就見到好幾個人在嘀哩咕嚕地說日語。

正是三國盲盒手辦的首席設計師正子公也，還有他帶的兩個徒弟。正子公也會說簡單的中文，倆徒弟很白癡，只能說鳥語。

寧雅夢看到掛滿了牆壁的畫紙圖稿，很興奮，雀躍得像個少女。

走近一看，卻有點失望。

這什麼鬼魅風格？

這是三國人物？

這諸葛亮臉上是抹粉了吧？看起來跟作法的道士似的……哦，這是借東風啊，這造型跟跳大神似的。

「姐夫，這些畫好奇怪啊。」

寧雅夢偷偷地走過去，小聲嘀咕。

周不器裝得很明白似的，淡淡地道：「這叫物哀。」

「嗯，是挺悲哀的。」

「……」

周不器白她一眼，發現寧雅夢還挺俏皮，快速地眨巴著眼睛。

這一點都不像少婦啊。

跟伍雨差不多。

周不器深深地看她幾眼，把她看得臉紅退後了兩步，才微微一笑，「現在的三國系列盲盒主要是面向日本市場。以後會推出國風版的三國手辦，還有一些消耗型的卡通手辦。」

寧雅夢小聲道：「我喜歡國風。」

周不器道：「博採眾家之長，才能成大師。別帶偏見，去欣賞藝術，嘗試著理解和學習，然後化為自己的東西，跟在正子公也身邊學習的機會可不多。」

寧雅夢輕輕點頭，「嗯，我聽姐夫的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