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峰還挺高興，因為這裏邊的道理要遠比倪強說的複雜。不過，用深入淺出的表達方式讓周大老闆理解，這才是最重要的。

接下來才是重點。

周峰沉聲道：「我們根據mysql的開源框架，開發出的紫微雲原生資料庫已經在去年10月份內測上線了，不過問題很多。要遠比飛天資料庫更多。」

倪強博士對此加以解釋，「不是我們的團隊不行，是我們對雲資料庫有更高的要求，挑戰了許多更大更廣的技術難題。」

周不器點了點頭，表示理解，「適用規模更大唄。」

倪強笑笑，「差不多。」

「怎麼？」周不器看出了他們的鄭重，有些費解，「怎麼了，問題很難解決？」

倪強道：「很難解決，但也不是不能解決。關鍵是現在存在了一個選擇上的矛盾，來自更有話語權的庫裡安。」

「庫裡安？」

周不器有些驚訝。

沒想到這事還跟他扯上了關係。

不過，說庫裡安有更大的話語權，那絕對是心服口服。

庫裡安此前歷任甲骨文的技術總監、產品總監、技術副總裁、工程副總裁，再到主管工程和技術兩大核心業務的高級副總裁，是甲骨文資料庫的首席科學家，掌管著甲骨文覆蓋全球的數萬研發人員。

別看倪強博士已經是資料庫行業裡很優秀的科學家了，可是跟庫裡安還差著好幾個級別，庫裡安可是全球資料庫領域裏足以排得上前五的大人物。

周峰嘆了口氣，「庫裡安在矽谷也有一支團隊，他也在開發雲資料庫。不過，他的動作比較慢，今年5月份才剛剛完成了內部上線。」

周不器扯了扯嘴角，「庫裡安也搞了一個雲資料庫？」

「對。」

「為什麼沒用你們的？」

「這個……」

周峰就有些尷尬。

倪強也有些狼狽，撓了撓頭，「他可能眼界太高，瞧不上。我當初專門去矽谷見過他，結果被他一通數落，說我開發出來的產品就是一坨……」

周不器哼了一聲，不想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，冷聲道：「庫裡安那小子鬼心思多著呢，無非就是想自己單幹，把功勞握在自己手裏，而不是去支持你們開發的資料庫，把最大的功勞讓給你們。」

「啊？」

倪強驚了個呆。

周峰也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，「不會吧？」

周不器道：「這種事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，這個印度佬什麼都好，就是貪功心切，就是想把什麼功勞都往自己身上攬。」

「這……」

倪強和周峰對視了一眼，都有些難以置信。

周不器隨後就為庫裡安找到了理由，喟然道：「不過，這也是人之常情，紫微星是咱們華人開辦的公司。他一個印度裔，在心態上難免會有一種外人的感覺。缺什麼吆喝什麼，他就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地證明自己，展現出公司高薪聘用他的價值。」

倪強對此就很難感同身受，「嗯，我也是，這麼說的話……我以前在矽谷工作的時候，也有這種心態，就是怕被那些老外瞧不起，就是想不斷地證明自己的實力。」

周不器笑著鼓勵他們：「所以啊，庫裡安要是有一些過分的批評，也不用太當真，紫微星和紫微星國際本來就是兩家公司了，做好你們自己的，要有自信。」

倪強很為難地說：「不過，這裏就出現了一個成本問題。按照庫裡安的意思，同時組織兩個大團隊，開發兩款雲原生資料庫，這投入太大了，最好應該把技術資源都集中起來。」

「嗯？」

周不器微微一怔。

坐在沙發上抽煙，久久沒開口的王建博士說話了，「其實是有道理的，開發一款資料庫自己用，這其實不是太難，飛天資料庫就很好。可是，雲計算的未來，除了提供伺服器租賃服務之外，一定還要提供許許多多的平台型、軟件型服務，一款面向公眾的雲端資料庫就必不可少。」

周不器隱隱記得，「嗯，你幾年前就說過。」

王建對大老闆還記得自己幾年前的建議，就挺高興，笑著說：「不過，想要開發出一款成熟的可以面向公眾的雲資料庫，這是一個大工程。我聽說facebook也啟動了去除ioe的計劃，依靠著mysql的開源框架，開發出了一款資料庫。不過，那只是他們內部使用，並沒有對外商用。自用和商用，存在著巨大的挑戰。」

周峰補充道：「如果是商用，產品就一定要足夠的成熟、穩定，否則一旦資料庫出現故障，就會給客戶帶來損失。砸了招牌不說，我們還要賠償一大筆錢。」

三位大博士一番定論，讓周不器對商用資料庫有了更深的理解。

想做商用資料庫，別說純自研了，就算是依靠著外國的開源框架去開發，那也是難於上青天的一條路。

就像自家釀酒自己喝，這很容易。

想釀酒之後去市場裡賣，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，尤其是想建立品牌跟茅台、五糧液去競爭，可想而知難度有多大。

周不器坐在沙發上，端起一杯咖啡，思索著道：「所以庫裡安的意思，是集中力量辦大事，隻開發一款雲資料庫。」

「對。」

倪強多少有些不甘心。

周不器一看就懂了，「他想讓你放棄你已經辛苦開發出來的雲資料庫a，然後加入他的團隊，一起去做他的雲資料庫b。」

「對。」

倪強喟然一嘆。

這種事，放在誰身上也不甘心。好不容易把產品開發出來了，然後沒被人家看上，就要廢棄了。

就好像命運開了一個玩笑。

倪強加入紫微星後，取代了楊振坤成為了首席資料庫科學家，然後就把飛天資料庫的重要性給降級了。

沒想到，類似的事可能也要發生在自己身上。甚至可能會更慘，不是降級，而是廢棄。

周峰的立場就比較公正，很平靜地說：「開發一款商用雲資料庫，都已經是難上加難了。同時開發兩款，未免太不現實。這不僅是出於成本的考慮，也是人才利用率和風險評估方面的考慮。」

周不器接著就問出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，「強尼，是庫裡安開發出來的資料庫好，還是你帶隊開發出來的資料庫好？」

「這個……」

倪強頓時老臉一紅，想把大老闆給罵一頓。

這不廢話嗎？

庫裡安那可是資料庫領域金字塔尖的人物，他的研發中心還在矽谷，可以招聘到大量世界第一流的資料庫人才。

王建博士現在是紫微星的首席技術官，視角會更清晰，淡淡地道：「國外的那版資料庫，雖然上線時間比強尼的這一版晚了半年，但內部應用之後，各項指標都遙遙領先，普遍都要領先40%-80%。甚至有不少業務主管私底下已經找到我了，說他們願意支持公司內部的產品開發，也願意當小白鼠去試驗。可是，他們想去拿國外的那一版資料庫去做測試。」

倪強悶悶不樂，說不出話來。

這著實是最大的硬傷。

庫裡安的團隊，科學家更多、技術屬性更強，產品試用效果更好，甚至國內的業務團隊都願意去支持庫裡安的版本。

這還怎麼爭？

如果要放棄，那肯定是放棄倪強的這一版雲資料庫，然後把倪強的團隊併入到庫裡安的團隊裡，去給他打下手。

周不器問：「哪個業務團隊？」

這其實算是職場秘密，王建猶豫了一下，可想到這是大老闆，也就不顧忌了，「很多，以郭鵬飛和張緒豪為主。」

聽到「郭鵬飛」這三個字，倪強差點暈倒，連郭老闆都不支持自己。

周不器心裏有數了，表現得很冷靜，點了點頭，「庫裡安的那版資料庫，很好嗎？」

「挺好。」王建博士很公允地給出了評價，「要比咱們這些人開發出來的那版強很多。不過，距離商用還有著很長的一段距離要走，有太多的技術問題需要解決了。」

周峰補充道：「所以庫裡安的意思，就讓我們這邊先別研究了，浪費資源浪費經費不說，還浪費了人才。他那版雲資料庫仍然有許許多多的問題需要解決，他希望我們的團隊能幫助他們，去解決一些技術性的故障。」

就像蓋房子。

同時蓋兩套房子，太浪費了，人手有限，難度也大。不如就由庫裡安當總設計師來負責蓋房子，並且進一步地增高、完善、加固、強化，倪強的就帶隊做一些內部的瓦匠活就行了。

兩邊一起合作，來把這套房子給蓋起來。

周不器接著問：「技術委員會呢？給出意見了嗎？」

倪強彷彿看到了希望，「國內這邊的技術委員會，是希望能夠保留。人才的培養，主要是提供機會。如果我的團隊併入了庫裡安的團隊，重要性就會降級，就很難參與到核心層面的開發了，只能做一些邊邊角角的工作，人才的成長就會受限。我認為，我們應該在國內培養優秀人才，給他們留出機會。」

周不器點了點頭，「嗯，是這個道理，每一個人的成長都來自經歷。不經歷，就很難成長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