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個人……很不給面子啊。

那麼，就去死吧。

分出一半力量維護意識世界的穩定，剩下一半的力量，悍然撲向了大佛！

天堂的光耀四散開來！

無形的壓力擠壓著意識世界的大地，空氣中紛紛發出「嘭」「嘭」「嘭」的碎裂聲，地面產生一道道裂，痕向四面八方，如同蜘蛛網般蔓延開。

光的海洋徜徉著。

周圍的地面與牆垣開始搖擺，大地顫抖著突然裂開。塌陷處生出一股暗色雲霧。

然後，光的海洋突然塌陷了。

光的海洋收縮，宛如一團黑色太陽，又或者說……變成了一顆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暗空洞。

天上院宮，拋棄了一神教的偽裝，展現了自己在「意識世界」之中的真正形態！

黑色的太陽與金那一尊大佛對峙著，然後，剎那之間，衝擊波盪開，隨著「轟隆」、「轟隆」的震動聲，恐怖的引力扭曲著四周的一切，大佛直接被吞沒進入黑色太陽之中！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「咚！」

「咚咚！」

「鐺！」

一聲又一聲的敲擊聲，回蕩在寂靜的意識世界中，直到刺入十方的軀體。

十方能夠感覺到，某種東西……某種東西在自己的脊髓中遊盪，空氣彷彿凝固在了此刻，他努力壓抑住因為受驚而狂跳的心臟，屏住呼吸，側耳傾聽著那邊的動靜。

但是那聲音的來源彷彿知道有人正在窺伺它似的，過了許久也沒再響起。

於是十方寧靜心神，繼續誦經。

「降伏諸持作大鬼帥，一切有力鬼神，普令諸惡鬼神，皆悉摧碎——」浩蕩梵音在四周沉靜的世界回蕩，一如之前那天國的唱詩班一般。

「降伏、降伏、摧碎、摧碎、摧碎、摧碎、摧碎，災惡頓消，吉祥成就。」

「敕天上地下一切眾，滅除眾惡收攝不祥。」

「解脫一切，不空我願，願無障礙，所願隨心。」

「容恕我罪，仰自世尊，願仗神力，普令一切眾生常蒙加護，作法已竟妙覺心圓——」

咒文的力量逐漸升起。

所謂楞嚴咒，其實本質上是佛頂光明所發下的大宏願，是藉助咒文的力量，喚來世尊如來頂上光明的力量。

然後，藉此來喚醒集體意識之中，有關於「佛」的那一部分，通過咒文加持，影響整個集體意識。

這和天上院宮的唱詩班異曲同工，本質上都是一樣的，都是通過集體意識某些「共性」來影響整個意識世界，從而改寫【精神投影】的行動方式。

在四個支點都被控制住之前，只能運用這種方式來影響這一宏偉的武器。

十方正在全神貫注，拚了命的不斷誦讀世尊如來的大宏願，不斷喚起整個意識世界之中關於「佛」與「美好」的那一面。

但是，十方已經沒有餘力去關心別的東西，甚至都沒有注意到，他的心中彷彿有一團燃燒的火焰，數不清的人類的絕望、吶喊、咆哮、悲鳴在耳邊回蕩。

所有回蕩的聲音，逐漸匯聚成一隻眼睛，在十方的「心中」張開。

但是這個時候，玉藻前的聲音響起來：「小和尚！他來了！」

玉藻前的聲音，此時此刻居然帶上了一絲驚恐，雖然她已經儘力壓製了，可平靜的語氣之中，依然能夠聽得出她難以壓製的恐懼。

「什麼……來了？」十方咬緊牙關，從牙齒縫裡擠出這幾個字。

他的全部心神都被「集體意識」給束縛住了，完全沒有天上院宮或者玉藻前那種餘裕，即使面對如此多的「人心」，依然可以自如的控制自身。

他做不到，十方比起他們來，不光是實力弱，連「心」也很弱，面對如此多的「人心」，他如果不謹守自身，很容易就會被集體意識給汙染，人格崩潰，化作集體意識之中隨波逐流的一道思緒。

玉藻前沒有回答，因為她不想暴露自己的存在，而且，十方馬上就會知道是什麼來了。

她說的沒錯，沒過幾秒鐘，十方立馬就明白了是什麼到了。

他的呼吸被某種東西壓抑住了，胸膛像是站著一頭大象，每呼吸一口都要竭盡全力。

龐大而充滿威壓的氣魄，十方隻覺得自己面對著一個龐大無比的空洞，在那其中，似乎探出來一隻眼睛。

就好像，一個矗立在他面前的龐然大物……透過這個空洞，注視著他。

彷彿是十方就是花瓶之中的螞蟻，現在，正有一個人，在花瓶的瓶口裡，注視著他，而十方這隻螞蟻恰好抬起了頭，與花瓶外的存在對視著。

戰慄，難以置信的恐怖，擁有無可名狀的氣息的龐然存在，僅僅是在那裡觀看，就讓人背脊發涼，有種窒息的感覺。

「這……這是什麼東西……」十方隻感覺遍體生寒，有種死亡的錯覺，甚至四周集體意識的衝擊都被這一道注視給打散了不少。

站起來，十方在這意識世界裡，抬起頭仰望天空。

他能夠感覺到，前所未有的浩瀚磅礴，彷彿整個世界的遼闊空間都在擠壓向自己，此時此刻，他竟然產生了一種……整個世界都在針對的他的錯覺！

整個世界都在針對他，他被迫以一己之力抵抗整個遼闊空間，胸膛被壓扁，血液停止流動，難以置信的絕望充斥著內心，即使是十方，臉色也漸漸變得無比蒼白。

十方感覺到，自己的意識中出現了一種感覺。

這就好像是，身體內長出了牙齒，肌肉裡，關節裡，血管中，跟腱內，這些地方長出了牙齒，然後啃咬著身體。

巨大的不適感飛快的化作了痛苦！

十方隻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和肉體都被極度的痛苦給緊緊攥住了！

「呃——！啊啊啊啊！！！」他瘋狂的嘶嚎了起來。

生鏽的骨骼和長出牙齒的血管在噴流下嗡嗡低鳴，強烈的情緒和無窮的壓力彙集在他的腦子裡！

他能感覺到，身體裡除了牙齒之外，彷彿還有害蟲、虱子和老鼠，它們好像是生活在此處很久了一樣，啃噬著自己已經腐爛的五臟六腑！

詛咒！那目光之中，如同蘊含著詛咒！

「呃啊！！」十方一聲怒吼，強行頂住這種恐怖的壓力，然後迅速盤坐，雙手合十，佛光湧動，高聲吟誦！

「一切金剛首主，引皈三寶，治諸怨害，流注病難，令生善喜，以佛菩薩千百億身，千百億手，降伏一切大力鬼神，依此佛頂光聚大明心咒，不得入我結縛界內！」

隨著這一句咒語，就好像是突然閃現的北極光一樣，天空之中的眼睛被迫閉上了眼皮，不再注視。

太陽和太陽帶來的曙光開始在地平線上升起，整個意識世界恢復了和煦的微風與美麗的風景，一切都是那麼協調、妥帖，恰恰構成一幅絕妙的圖畫。

然而——

閃亮只有剎那，隨後它的光輝就熄滅了，天空很快又讓位於黑夜。

那一隻眼睛又睜開了，彷彿剛剛十方豁出去吟誦的大咒僅僅只是晃了晃他的眼睛，讓他下意識的閉了閉，除此之外，什麼效果也沒有。

然後，那些奇怪的聲音又出現了，那些數不清的，人類的絕望聲響。

真的很難讓人適應。

這些聲音，它們有時震耳欲聾，尤其是當有那些歇斯底裡的吶喊時，簡直是讓腦子都嗡嗡作響，大腦彷彿都在顫抖，但更多的時候，這些聲音又只是安靜的低語，像蠅蟲嗡嗡叫喚或是耳鳴那樣靜謐，但無論是那種，全都餘音繞梁，不絕於耳。

這一下，十方連念咒都做不到了。

熟稔的刑罰大師都知道，真正能壓垮一個人的從來不是接連不斷的酷刑，而是酷刑之後放鬆一段時間，接著再來一次更重的。

一次又一次，一次比一次痛苦，一次比一次劇烈，這樣才能起到徹底碾碎所有希望，讓受刑者徹底絕望的效果。

現在的情況，就是如此。

明明剛剛才痛苦減輕，彷彿天亮了一般，但僅僅持續了幾個瞬間，這一切又重新回來，而且程度加重了好幾倍！無情的碾壓著他的靈魂！

十方的身軀佝僂下來，他的胸口之前就已經像是有大象在踩踏了一樣痛苦，呼吸不暢，而此時此刻，就像是大象變成了壓路機一般！

他甚至無法維持盤坐的姿態，雙手撐地，跪在地上，瘋狂的嘔吐起來！

這痛苦甚至不止他一個人承擔，肉眼可見的，現實世界之中，一個個個體，那些社畜，工作者，他們也感覺到了一股壓抑的力量！

彷彿是會傳染一樣，痛苦從一個人跳躍到另一個人身上！

但處於最中心的十方，卻沒來得及品嘗這些，因為，他感覺到自己的靈魂被拽了出來！

周圍的寒意緊緊攫住他的心臟，所有的一切都在無聲地尖嘯著，十方感到一陣發抖，彷彿靈魂都被凍結了起來。

有一隻無形的手，抓住了十方的靈魂，把他從自己的身體裡抽了出來！

惡毒的火焰燒灼著十方的靈魂，他像是被塞進了一根吸管，那是一條穿梭在時空之中的細長管道，環繞著對於三維空間來說近乎無限的距離，這根管子，竟然捅穿了世界的構造！

在一般生物的眼中，人們似乎是生活在一個長寬高的三維世界內部。

但是對於有著四維感知的存在而言，他們擁有著空間相對界限認知，在這種存在眼中，三維生物只是生活在一層『空間構成的紙張』的上面。

隨時隨地，任何時刻，只要開啟超感知，然後認識到身周的這層紙張的存在，那麼便可透過這層空間，玩弄相位，由三維世界內部穿行到其他維度，成為普通人眼中，能夠玩弄空間的不可思議的強者。

僅僅是為了抓住十方，對方就直接撕開了四維世界的一道縫隙，順著這道縫隙，跨越了空間的距離，直接把十方拽到了他的面前！

別人看來只是一道宏偉意志降臨，然而在十方眼中，卻是一隻奇大無比眼睛的俯視著自己，甚至可以說是——

碾壓著自己。

身體被揉碎，靈魂被彎曲，被強迫在一道細細的長管裡穿梭，但十方還是能感受到某種東西在空間以及這條管道之中掀起的漣漪。

他感知到了那一隻眼睛，從中透出來一股偉力，一股讓整個東京，數千萬人形成的那巨大的命運之輪都顯得渺小的龐大思維。

當然，哪怕在如此痛苦的情況下之下，十方也知道，那只是自己的幻覺，單論量上，對方不可能及得上數千萬人的集體意識。

之所以產生的這樣的幻覺，那是因為這個存在的本質過於崇高，與集體意識對比起來，就好像是煤炭之於鑽石。

所以十方才會被對方的龐然巨大，極度崇高的精神所震撼！

多麼可怕的存在，才能有這麼可怖的壓迫力？

僅僅是注視，就已經讓十方失去了所有行動能力。

甚至於，十方不得不打開了自己原本封閉的超感知，以此來提升力量，對抗這一道目光的「注視」。

是的，僅僅是一道目光，就需要十方拚盡全力去對抗！

然而，打開超感知之後，他這才發現，那巨大的意志，正在以可怕的專註盯著他。

不是漫不經心，而是非常專註的，帶著醞釀已久的憤怒！

十方的超感知是身識，也就是觸覺，但這觸覺讓十方渾身戰慄！

就好像人盯著自己的手心，手心會發熱一樣，此刻的十方能夠通過觸覺感受到對方的目光，對方的凝視！

這凝視之中透著狂怒！

那龐然大物發怒了，他對十方發怒了！

他不是對「佛」發怒，也不是對這個「集體意識」發怒，也不是對十方身上潛藏的「玉藻前」發怒，而是毫無掩飾的，對十方本人發怒！

這飽含怒火的目光之中，帶著詛咒！諾言的詛咒！

他一句話也沒有說，但十方已經通過這目光得知了一切！

他對十方許下諾言！要對他進行無盡的折磨！他的存在本質，他的每一束神經末梢，都將永遠沉淪在痛苦之下！他的軀體被一遍又一遍的折磨然後再重塑，這樣他就能永生永世的承受這宏偉意志的復仇了！

求生不得，求死不能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