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十方根本沒有聽見天上院宮的話。

因為他已經感覺到了，感覺到了深層虛空的存在。

他用盡全力催動自己的力量，時至今日，這樣的飢餓感已經徹徹底底的達到了極限。

十方的神魂裡甚至都開始長出大口，開始吞噬自身。

他忍得住不吃自己，但身體已經忍不住了。

自噬，本身就是生命應有的本能，自我意識再怎麼控制，也控制不住。

當你餓了之後，自身的脂肪和肌肉就會變成身體的食物。

身體開始吞噬自己，試圖緩解飢餓。

現在的十方是神魂狀態，肉身與神魂分離，所以只是單純的神魂自噬，可看起來場景卻分外駭人。

他的不同器官都分別長出了嘴巴，心肝脾肺腎互相攻伐，四肢手足各自為戰，互相啃咬，你吃我一口，我吃你一口。

又看見「啵」的一聲，十方的的兩個眼珠竟然長出手腳，爭相的從眼睛裡爬了出來，留下兩個黑洞洞眼窩，裡面的視神經清晰可見。

兩個眼珠爭吵著，互相大罵，跳出眼眶的囫圇，落入到了十方的肚子上長出的嘴裡中，被肚子嚼碎了。

緊接著十方「yue」的一聲，不自覺的將口中舌頭吐了出來，這條舌頭已經千瘡百孔，他不止一次在飢餓中品嘗它的味道。

這條不停蠕動的舌頭好像一條泥鰍或者說長蛇，因為舌頭其實不是看見的那樣短，作為實際上一般人的舌頭都有小半米長。

這條舌頭遊動著，似乎是被兩個眼珠散發出來的香氣引導，從喉嚨裡抽了出來，追隨著兩顆眼珠，落到了十方的肚子上，與肚子上的牙齒搏鬥起來。

耳朵，鼻子，五指，肚皮，五臟，骨骼，紛紛起身，打成一團，吞噬對方！而且他們全都是十方神魂的一部分，每一點感覺他都清楚的

十方根本無法形容這是何等的痛苦！

被飢餓支配，神魂自噬，整個就像是一條被打撈起來的鯖魚，在空氣裡活蹦亂跳，但卻根本阻擋不了身體的異變。

餓！

太餓了！

痛！

太痛了！

他被難以形容的劇痛刺穿身體，被驅趕著，哀嚎著走向死亡，在那神魂自噬的一瞬，十方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死之將臨，直到生命耗盡。

支撐的太久了，他已經徹底的被自身的力量所浸染。

如果他還有肉身，如果不是【精神投影】在幫他承擔大部分的副作用，他恐怕早就異化成怪物了。

人格在崩解，記憶在消退，腦海裡唯有無盡的食慾和痛苦！

只有吃，只有吃才能緩解這樣的苦痛。

但吃什麼？什麼能吃？這個封印裡除了自身之外，沒有任何能吃的東西。

除了吃之外，還有一種辦法可以停止這樣的折磨。

那就是解除自己的力量，讓這飢餓消除。

他的神魂很堅韌，一個多月的時間並不足以讓神魂潰散，只要解除力量，【精神投影】的飢餓消除了，那麼，十方自身的飢餓也就消除了。

他可以恢復神智，因為劇烈的痛苦和飢餓全是因為維持這力量帶來的後果。

只要放棄，所有的痛苦都會眨眼般消逝，不會留下半點痕跡。

但他不會這麼做。

維持這樣的力量，是他能做的唯一，也是一切。

計劃的成功與否，盡數繫於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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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上院宮驚疑不定，環顧四周。

就連他的直覺裡，都有著一種難以言狀的驚懼感。

他也說不清那恐怖的確切來源，只是無時無刻不被這東西籠罩著。

這感覺就好像是，在這孤寂的夜裡，一個人身處於北地雪原裡面，站在雪地裡，向四周望去，周圍的大地和天空都是白色的，一些聲浪和光暈在自己的四周跳躍個不停。

然後，定睛一看，你才發現，恍惚之間，四周的白色裡，已經有無數隻北極熊包圍著你。

他們飢腸轆轆，他們口水滴答，滿心飢餓的看著你。

你不知道他們的感受，但你能夠感受到那種食慾，你可以清晰的察覺到他想吃了你。

這時你的頭腦會覺著一下子緊張起來，你會覺著那簡直是無數的白色的幽靈在遊盪，試圖吞掉你的靈魂。

這樣的恐懼來的毫無徵兆，但它卻無時無刻不在威懾著天上院宮。

這種情緒看似輕飄，實則沉重地壓在自己的心裡，使天上院宮因為它們的存在而備感無力。

天上院宮完全無法躲避它們，甚至一定程度上都會對這種情緒屈服。

不過，他始終是那個天上院宮，並不在乎那些事情。

他的理智高高在上，那麼心中懸念，恐懼再多，都根本影響不到他。

他只是有些奇怪，到底是什麼東西，能夠影響到他的心智？

這是多麼讓人痛苦的負面情緒啊，居然都能夠影響到自己了？換成常人恐怕早就直接瘋癲甚至人格崩潰了。

他的不得不用理智去鎮壓自己的其他情緒，免得自己的之指甲不聽話，把手掌掐得血肉淋漓。

好多次，他的理智都不得不從自己高高在上的王座上爬起來，只有這樣，其他的情緒才能夠逃離那個叫人怎麼也掙脫不出的夢境。

充滿惡意的情緒在集體意識裡醞釀，他們隻想吃，他們除了吃和餓以外什麼都不知道了。

這種畏懼的心理使集體意識中那樣晴朗的天氣也變得讓人疑惑起來，彷彿輕柔的空氣中都增添了幾分魔力。

只不過是壞的意義上的。

「不願意出來嗎？」天上院宮被這樣的氛圍籠罩著，說實話有些不太高興。

他最強的是劍法，劍詩合一，用才氣化劍氣，才氣盛則劍氣盛，不過此時此刻並不在現實世界，這種殺傷力巨大的法門並不適合。

意識世界，還是神道法門最好用。

於是，他身後的神明法身，開始凝實。

既然日本神系都準備爛掉了，那也就無所謂藏著掖著了。

「敕令天神，唯我獨尊。」他低聲念道，手中掐訣。

神明法身消散，轉而顯出真身。

不是投影的法身，而是香火真身，本尊親至。

金身燦燦，只見金光四射，但卻沒有帶來光明，反而四周塵沙滾滾，溟溟濛濛，黯淡無光。

因為這本來就是什麼好神。

這尊三頭六臂二十七眼之神，其實是一個大雜燴。

諸多藝術作品，偶像，明星，鄉間小神，神道教大神，諸多能匯聚信仰的存在，所引流而來的信仰，全數被凝聚在這一體，然後被天上院宮凝聚成這一尊神體。

放在現實裡，這般虛幻的金身根本沒什麼殺傷力，各種信仰混雜，甚至連意識都沒誕生，純純的一具傀儡罷了。

與其說這是一尊真神，倒不如說只不過是天上院宮為了方便儲藏信仰，所以做了個收納盒子。

看起來宏偉無比，實際上空虛的要命，全是虛假的。

不過……在寄託信仰之後，在意識世界，這樣的神，能發揮出極大的效用，甚至比天上院宮的劍術威力更大。

這也是神在自己宮殿或者神國會更強的原因。

對於香火金身而言，意識的加成簡直無與倫比的巨大。

天上院宮法訣一掐，敕令身後金身，那尊神明沒有意識，被法令一使，立刻動身，足下生光，霞光四散，化作兩朵燦爛的蓮花，踩著金花忽忽悠悠，往上而起五彩祥光，來到空中。

然後，這尊三頭六臂二十七眼之神，怒喝一聲，伸手一抓！

半空中，波浪滔天，整片詭異至極的大海，竟然像是地震一般，隆隆作響，四周昏昏黑黑，海浪怒號，波濤跳叫，大地顫動，天空動搖！

一抓之威，像是撼天關搖地軸，整個意識空間都開始抖動起來！

其原因也很簡單，抓這一手的，不止是那尊雜燴神，還有天上院宮自己。

四個支點同時動搖了起來，在天上院宮的命令下，想要鎮壓在整個空間遊盪的那股飢餓感！

表現在意識空間裡的場景，便是濃重的黑霧蔓延而出，一如當初對付劉哲儒那般的可怖黑霧席捲而去，淹沒大海，覆蓋大陸，諸多羔羊咩咩直叫，瘋狂奔逃。

整個世界都好像在顫抖！

不對，不是好像，【精神投影】本身就是在顫抖！

這一精妙的武器被發動了起來。

四個支點直接化作實質，四道光柱衝天而起，頂天立地，仿若四根擎天龜足。

世界湧動，霜光分散，地噴烈火，黑霧愁雲，遮天蔽日，移星鬥轉，乾坤動蕩，黑霧彷彿是毒蛇噴吐的陰邪腥穢，快速蔓延整個【精神投影】。

按照設計之中的能力來看，這下足以鎮壓整個【精神投影】內部的古怪。

然而隨著四根支柱的升起，天上院宮如遭重擊！

他的身軀瞬間鼓脹起來，直接將衣衫撐爆了！

天上院宮的身軀像是著了火一般，變得通紅通紅的，血管綳起，肌肉扭曲，其中透露出古怪的聲音，還有奇怪的凸起，彷彿是以後無數的妖魔在他的血肉裡舞著，怪叫著，想要突破皮膚的束縛竄出來！

這些妖魔們招呼著他，幾乎要把他的靈魂啃吃掉了。

強烈的反噬，來自【精神投影】的反噬！

這樣的反噬直接湧入了天上院宮的體內，讓他的無垢之體直接破損！剎那之間，起碼五百年苦修化為烏有！

再度修行出無垢之體，起碼也要五百年。

天上院宮不管不顧，強行鼓動功體，迸發出強烈的力量！

身後的三頭六臂二十七眼之神，更是怒喝一聲，黑雲更加瘋狂的溢出，愁雲蔽日，殺氣漫空，地覆天翻，神愁鬼哭。

但是，四周發出的聲音卻是那麼的不吉利，就像是在敲擊棺材蓋一樣。

天上院宮的兩隻眼睛像箭一樣盯視著前方，透出瘋狂而惱怒的神色。

他怔怔的看著整個動蕩的【精神投影】，身體上的痛苦和疲憊瘋狂地衝擊著他的肉體，【精神投影】的反噬更是一波接著一波。

然而，他並沒有因此動搖自己的意志，只不過，還是選擇撤下四根支柱，將支點繼續隱匿下來。

他隱匿支點的動機並不是恐懼，也不是自身內心弱點的暴露，而只是暫時脫離，歇了口氣罷了。

但是，他並沒有因為退卻而變得怯懦。

一般而言，勇猛精進之人，銳勢受阻，一定會氣勢變弱，正所謂一鼓作氣，再而衰，三而竭，昂首挺胸走向死亡的人，打著視死如歸心態的人，在第一波氣勢過後，就會衰弱下來。

但天上院宮正相反，他身上彷彿有著永恆的動力，不會因為任何挫折而改變，相反，經歷了一遍反噬之後，他的身上的氣魄反而更加堅定了。

就好像一件兵器被淬了火一樣。

刺啦刺啦響，似乎遭受了折磨，但卻愈發鋒銳。

然後，他再次出手。

風雲湧動！一望無際的大海，波濤洶湧，那些原本漂浮在原地的鯨群，竟然像是有了神智一般爭相逃遁，互不相讓，如一群群小艇，百舸爭流，只不過是逃命而已。

明明只是意識世界具現化的東西，卻被天上院宮嚇到了！

然後，又是四根支柱升起！

四根支柱，像是四枝利劍，直插向鯨群。

鯨群彷彿離弦之箭，窮追不捨。

隆隆作響的濤聲、支柱出現時候的尖銳激鳴、還有彷彿人聲叫喊聲、風氣聲，彙集在一起，像是一場萬馬奔騰萬軍廝殺的大戰。

明明場面沒有多麼壯觀，更沒有先前那種地動山搖，乾坤動蕩的模樣，但卻有一種使人心涼膽顫的感覺。

和他雷霆一擊與之相對應的——

集體意識，開始暴動了。

真正的暴動，不是之前的反噬！

天上院宮似乎早有預料，立刻散去身後的神明金身，全神固守。

他感覺到了。

除了他掌握的四個支點之外……這個【精神投影】裡，還有第五個支點！

第五支點『上位者』轟然降臨！

高高的光柱，給人一種海市蜃樓一樣的錯覺。

場面很是氣勢磅礴，叫人看了有驚心動魄之感。

但比起那些，天上院宮卻是高喊一聲，四根支點，牢牢的定在了第五支點的周圍，將其鎖死，動彈不得！

隨後，天地崩裂，【精神投影】居然被硬生生撕出三條裂痕！

（起點我求求你別吞了……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