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很簡單，因為不止『巴』有兩個，『源』，也有兩個。」源小姐笑著說道。

然後，她走到時間膨脹的壁障那邊，在那裡，如果不超越光速，就不可能越過那一層看似不存在的阻隔。

那是天人之隔。

「我們從最開始講起吧，這樣大師你才能夠理解一切。」

「首先，我要解釋一下這棟大樓是什麼。」源小姐看著已經崩碎的大樓，外加整個被黑色藤蔓吞噬的東京：「這是【精神投影】計劃，是天上院家密謀的終極計劃。」

「天上院家，全世界唯一的永生之種，原本有十位，隕落了三位，還剩下三位，自遠古時期就一直統治著日本，他們是活著的神話，是日本能夠屹立在這個世界上的底氣。」

「僅憑這七人，就能夠讓整個日本，這個孱弱而扭曲的國度，處在你們兩個國家的夾縫之中活下去，甚至能夠擁有一定的話語權。」

源小姐說道。

「如果真是那樣的話……這七個人，應該很強吧？」十方聽過很多次天上院家的說法了，但都沒有一個清晰的認知，但既然專門在說明之前提到了這個所謂的「天上院家」，那肯定真的有很值得稱讚的地方。

「當然強，一位天上院家的成員，大概就能和道門的幾位天師聯手過過招。」源小姐笑笑說道：「是的，你沒有聽錯，是同時和幾位活著的道門天師一起過招。」

十方心中悚然一驚。

他是知道所謂「天師」的，那是道門最頂尖的那幾位地仙才能夠被授予的稱號，任意一位天師的實力都深不可測，遠非他能夠企及。

比如那位龍虎山大天師，雷法出神入化，一掌打出五雷轟頂，驅雷掣電不在話下，揮手一畫，便是雷池天塹，號稱「無人可越雷池半步」。

又比如南道天師，人稱「道藏入心」，萬千法門存乎一心，方技、符水、醫藥、卜筮、讖緯、咒道、醮儀等無一不精，曾以共和國五嶽山脈為基，布下羅天大陣，飛鳥渡而有痕，一舉切斷了所有修行者的非法飛行，得考執照才能允許飛行。

那幾位天師，各個神通廣大，現在你告訴我日本有七個人比和他們聯手一樣強？

十方除了驚愕之外，也對這樣的言論充滿了不信任。

「事實就是這樣，張三豐張天仙，也不過二百之壽，而天上院家足足活了上萬年，其壽命幾乎與這座島上人類的文明足跡一樣長，從繩結時代就存在，我說過了，他們是活著的神話，神武天皇這種神話裡的人物，實際上就是其中一位的兒子。」源小姐說道。

「不過那不重要，這只是我要說的【精神投影】的前置而已。」她跪坐了下來，對著十方，優雅而恭敬，纖細的脖頸上能看見些微的絨毛，讓人恍然意識到，她其實也不過是「黃毛丫頭」的年齡。

當然，實際上肯定不可能，十方聽說過了，她起碼有七十歲。

「洗耳恭聽。」十方也乾脆盤腿下來，既然因為時間膨脹而暫時不能出去，那麼不妨聽聽。

「【精神投影】，想必大師也見識過了，這是一個在二戰結束之時，天上院家大受打擊，痛定思痛，想要製造出真正的『秘密武器』，最終的結果，就是這個【精神投影】。」

「這是人造的超感知層面，根植於『意識』，以精神世界作為模板，其主要設計理念在於，通過將精神世界與夢境的一部分於無數人的意識之中復刻，然後形成難以置信的群體力量，以此將無數人的超感知引動，獲得一個由數十萬人組成的小型超感知層面。」

「換而言之，這一群人，既是武器，也是電池。」

「他們會生活在【精神投影】裡，變成遊盪在超感知層面的『怪物』，就和深層虛空的那些存在一樣。」

「這就是【精神投影】的真相，整個東京，三千萬人，七十年，所為了的，就是這個。」

「你想想看吶，是日本人特別笨嗎？是人種不一樣的嗎？還是真的文化低劣，執迷不悟？為什麼這個國家能夠鬧出如此多的笑話？能夠做出這麼多難以理解的事情？」

「這麼多的笑話，從國家，文明層面上的笑話，是東京人都不知道怎麼做才是對的嗎？是因為所有的人都是傻瓜嗎？」

「日本的怪談文化全世界聞名，為什麼？因為這個地方的怪異多的難以置信，你看吶，你在你的國家，根本看不見的怨靈，怪異事件，在這片大地上多的離譜。」

「瘋狂，死亡，麻木，所有的東西，凝聚在這個城市。」

「不是因為別的，只是因為……天上院家在上面操縱一切，這才是他們希望的。」源小姐如此說道。

說道這裡的時候，她的軀體閃爍了一下。

「啊……這個身體，快不行了啊，【精神投影】已經要建成了，得趕快了。」她像是自言自語，又像是說給十方聽。

「這個身體？」十方皺眉。

「嗯，這就是我下一個要說了，綜述完了【精神投影】，需要往下說細一點了，時間不多，大師不要提問，聽我說便可，如果我說了還有時間，那便提問，妾身知無不言。」她用很平緩的聲音說道。

「那下一個重點，關於妾身這個身體，其實很簡單，【精神投影】如此強大，而且因為和超感知層面合在一起，要怎麼才能夠成功作為『武器』和『電池』呢？」

「其首要的一點，便是擁有一個『載體』來承載這個投影。」

「作為意識的超感知層面，那自然載體只能是意識了。」

「但問題在於，精神世界與夢境這兩個層面過於宏大，人類的精神根本無法承受，想要藉此形成群體意識，甚至於鍛造出一個小型超感知層面更是只能紙上談兵。」

「所有的理論都表示這樣可行，可偏偏，人承載不了，不管瘋掉多少試驗品，都沒辦法成功，這就像是飛機的設計圖已經畫好了，但煉不出鋼材，靠木板飛不起來，勉強飛起來也會散架而已。」

「天上院家不願意接受這個結果，於是採用了兩種辦法，第一個方法，是拋棄人類，用其他的載體。」

「這一個辦法，誕生的，就是我。」

「我，精神世界和夢境中誕生的怪異，純粹的怪異，夢境與精神世界的交集點中，由天上院宮摘取，將我帶回了現世，賜名為『源』，作為載體的備選之一。」

「第二個辦法，就是改造人的精神，使之可以承受【精神投影】，於是便有了這棟大樓，這所實驗室。」

「事實上，具體的實驗早就開始了，你應該也很清楚……戰爭時期，這樣的事情發生的並不算少。」

「兩邊進展都很順利，異乎尋常的順利，實驗發現，天上院家的精神，如果超載一下，就可以承載【精神投影】，而另外一邊，我因為出自夢境與精神世界的交匯點，也具備一定程度上能夠影響和操縱【精神投影】的能力。」

「於是，他們就想著把這兩件事情合起來，做成撒尿牛丸。」源小姐嘻嘻一笑，如此說道。

「……」十方無言，沒想到這個時候她還有心思說冷笑話，而且梗還這麼老。

「於是，【精神投影】計劃真正有了可實施性。」

「最初的實驗，是利用不同的刺激，包括痛苦，歡愉，孤獨之類的東西來扭曲人的精神，使人的精神朝著劣化版本的天上院家的精神靠攏。」

「這樣的劣化是真的非常劣化，那麼再怎麼改造也不可能承載，所以需要許許多多的人一起來，把人的精神磋磨成零件，再把無數的零件拚起來，拚成一個可以用的機械。」

「最終，經過了很多努力，幾十年的積累，東京的群體意識逐漸扭曲，用四個層面的人群，不同的精神層面構築【精神投影】的框架。」

「四個層面，我簡單介紹一下……」源小姐說到這裡，停頓了一下子。

「不必，應該是技術工人，勞工，邊緣人，還有流浪漢，對吧？」十方對這些也有自己的總結，立刻說出了自己的判斷，希望節約一點時間。

畢竟，源小姐的身體看起來越來越不好了，剛剛那樣的閃爍越來越頻繁，甚至於十方可以看見外面的場景了。

這說明時間膨脹正在逐步恢復正常。

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撐不住了，但估摸著這個光球是真的撐不住了。

十方還是不怎麼信任源小姐，她說自己要死了？就真的要死了？騙傻子呢？

永遠不要信任陰謀家，他們會把一切都當成籌碼，包括別人的同情心，所以十方依然保持著警惕。

但他做事有自己的原則，不會因為陰謀家就改變，或許這會讓陰謀家得逞，但是吧……有些事情，該做還是要做，不可能為了躲避陰謀家，就放棄自己的堅持。

「嗯，雖然我更願意把這些稱為『社畜』，『爬蟲』，『廢物』就是了，但稱呼無關緊要，你能夠理解就行了，這四個層面互相不能理解，他們被社會強行分開，為的就是製造不同的共同意識，以此來替代天上院家的精神。」

「為了操縱這四個層面，就需要四個『代表性的人物』，以我這個天生怪異為媒介，作為『操作界面』，也就是之前你看見的四個光球。」

「四個代表性的人物，你認識其中一個，她叫淺川歌。」源小姐說道。

「淺川歌……」十方默然。

其實，他也有這樣的猜測。

「作為四個代表性的人之一，她被選中了，所以，她的公司會毫無人情味，所以，她不管從事什麼工作，都會遇到摧毀心智般的壓榨。」

「那是真正的壓榨，最令人觸目驚心的惡劣現象，被人為的施加在她身邊，而與此同時，她還必須保持著身為人的心智。」

「這就是選中她的原因，這個『代表』並不是那麼好當的，需要有承受無數的壓力，還能夠保持人的心智，這可不是什麼好辦的事情，挑選了很久，才終於湊齊四個人選。」

「這四個人，每個人都堅毅勇敢，而且滿懷著對生活幾乎無限的熱愛。」

「接下來，就是人為的控制他們的命運了，對於淺川歌而言，就是讓她家裡破產，她需要養活還在讀高中的弟弟，為出了車禍的父親支付帳單，還有為雖然完好，但不得不承擔起家庭重擔的母親分憂。」

「所以她必須來東京，在這裡，她會找到一份工資合適的工作，工資比大部分的工作還多，能夠幫她扛起家人的負擔，足夠她不會餓死，但偏偏不夠她好好的生活。」

「她需要節衣縮食，需要住在滿是鬼怪的房間裡，需要面對無盡的折磨，但她還要保持人的心智，所以挑選人選的時候，限定條件才是要有『滿懷著對生活幾乎無限的熱愛』。」源小姐感慨般的說道。

然後，她抬起頭，閉上眼睛，身體再次閃爍一下。

「多好的女孩啊，是吧？」她看向十方。

「是啊……」十方沉悶的應答了一聲。

滿懷對生活的無限熱愛，聽起來多麼美好的句子。

淺川歌是這樣嗎？

十方認為這一點毫無疑問。

她一定是。

這個年輕姑娘被絕望而恐懼的世界籠罩，每日勞累萬分，卻依然保持著對生活的熱愛，甚至還能夠考慮別人的感受，體諒十方，還會去兒童福利設施幫忙，在遇到事情之後，還想著去保護孩子們。

她都這樣了，還願意對他人施以援手。

明明她自身難保，是個泥菩薩，但卻還願意用自己的一個破廟，給路人遮一遮風雨。

她滿懷著對生活的無限熱愛。

但「生活」對她呢？

那些人……源小姐，天上院家，把她的「熱愛」當做工具，甚至不止是她，還有其他三個十方不認識的人。

不對，遠遠不止她。

她只是一個——「代表」。

像她這樣的人，東京有三千萬。

十方身上的煞氣，在和源小姐短短交談的這幾分鐘內，就已經溢滿了這個小空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