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個超感知層面，都有自己獨特的規則，但這些規則，統一都具有一個共性。

那就是「道」，或者「法則」，「真實」，亦或者「神」，反正這些人類自顧自冠以名字的東西，都指向同一個存在。

那是真正的真實，一切層面都是其的側面，自然也有一些共性。

舉一個例子，那便是引力。

引力，貫穿所有層面，貫穿所有維度，因為按照相對論，時空因質量存在產生的幾何，就是引力的來源。

因此只要有時空，就一定有引力，而維度和層面必然存在時空與描述時空的方式，所以引力可以跨越一切維度，時空還有超感知層面。

無論任何層面，任何維度，引力必然存在，這就是所有層面的共性，這共性來自那個唯一的「真實」。

世間萬物皆是其的側面，所以這側面必然帶有一部分相同點，因為他們同出一源。

可現在，這樣的「共同點」，消失了。

原因的話……天上院宮不是很清楚，但他明白，這一定和眼前的劉哲儒脫不開關係。

他真的能夠成就至人，以身融入真實，隨後篡改真實帶來的共性？

不對，不可能做到這種事情。

但身體逐漸崩解確實是事實，雖然……並不是太難辦就是了。

他伸出手，輕輕往下一按。

所有物理定律復歸常態，崩壞的身體完全復原。

不需要什麼冗長的吟唱，不需要什麼藉助某某某東西的力量，也用不著準備，引經據典，弄出什麼什麼特別有來歷的術法。

這些東西，都不需要。

那些都是弱者才用的。

冗長的吟唱？無非是藉助「字」的力量而已，昔者倉頡作書，而天雨粟，鬼夜哭，「文字」本身就具有極其駭人的力量，所以各類咒語，符籙都需要文字來承載。

所謂「筆落驚風雨，詩成泣鬼神」，都只不過是對文字力量的一種運用，使用漢字來運使這些東西，實質上都是在借用倉頡的力量。

世界上的原生文字多半都有這樣的力量，發展而來的次生文字則要弱很多，所以神州本土的符籙，要比陰陽師們的符咒強不少。

同理，引經據典，用有來歷的術法，也不過是運用前人的智慧，為自身加持力量罷了。

藉助道的力量？藉助大地的力量？又或者藉助什麼別的的力量？

無非都是弱者緊迫的想要變強，不得不飲鴆止渴，用他人的力量來給自己壯聲勢罷了。

「真是丟臉啊，搞來搞去，還是借勢天地這一套，只有弱者，才需要藉助他人的力量，需要藉助天地的力量。」天上院宮一隻手鎮壓所有變化，搖了搖頭。

他，高貴的天上院家，不需要藉助任何力量，僅憑自身，足以毀滅一切。

天上院宮到現在都沒有動真格的，因為他不想殺人，他隻想鎮壓劉哲儒，把他留下來，然後把他腦子裡的價值全部挖空。

死了的劉哲儒只是一具屍體，活著的劉哲儒才有價值。

看見自己的攻擊被毫無波動的就被壓製住，劉哲儒停了下來，看著天上院宮，嘆了口氣。

差距太大了，哪怕是在精神世界這種有殘留著開天闢地餘威的地方，依然難以撼動對方分毫，甚至用秘法動用「至人」之力，也就讓對方吃了一驚而已。

是的，對天上院宮而言，這也就是吃了一驚的程度罷了，類似於看見小孩子突然拿著塑料棒子耍了一套花棍。

對他沒有半點威脅，但讓他愕然一下還是可以的。

「是啊，這就是天上院家的態度，不夠，我們是凡人，比不得天生永生者。」劉哲儒開口說道，沒有再繼續試圖做事。

「但是，天上人啊，凡人，就是需要藉助外力。」

「君子性非異也，善假於物也，我們這些凡人，孱弱，壽命短小，天生沒有任何特異性質，只是平平無奇的生物而已。」

「但我們會藉助外力，藉助工具的力量，藉助同伴的力量。」

「一人之力不可，那便千人萬人，曾經的原始時代，有家人，有兄弟姐妹，父母子女，肩並肩手拉手，從原始之地走出，將足跡遍布這個世界。」

「再後來，家人的力量不夠了，於是有了民族，有了國家，集千萬人之力，於是便有了文明，有了更進一步的可能性。」

「人類很愚蠢，很笨，大部分人都是渾渾噩噩的活著，連超感知層面都看不到，哪怕偶爾有一些天才，他們窮盡一生也只能思考出你們天生就明白的東西，哪怕是歐幾裡得這樣的天才，也不過是你們嚴重的蠢笨豬玀，因為他一輩子的結晶就只是一本幾何原本，這本書你們不用看就懂，你們天生就能感知到這個世界的一些規律。」

「但就是這樣愚笨的凡人，把他們的智慧，靠著文明，把自己的智慧接力傳承下去，歐幾裡得這樣的智者，賢者窮盡一生研究的成果，一個初中生就能夠依靠『藉助外力』而學會，擁有一位智者的一生思考的所有。」

「一代又一代的傳承，一代又一代的人類，藉助著祖先們的『外力』，變得越來越強大，我們藉助外力造出了工具，我們藉助外力創造了文明。」

「藉助外力，就是我們生存的道路，我可以把我的力量借給我的同伴，我的同伴也可以把他的力量借給我。」

「天上人，你知道嗎，這就是你現在困守在日本島的原因。」劉哲儒抬起頭，挺起胸膛，言語擲地有聲。

「你忌憚無比的人道之力，就是一個人又一個人藉助外力的結果，你所仰仗的，所享受的人類文明，就是一個又一個外力組成的。」

「正是你口中這些藉助『外力』的弱者，在這幾千年裡，殺了三個天上人！把你們逼到龜縮於日本！天上院宮，你不會忘記了吧！？」劉哲儒的語氣逐漸嚴厲起來。

「你難道是忘了昔日大唐，你們天上十人的大哥尚未死去，他對唐皇鞠躬行禮，口呼尊師的場景了嗎？」

「你莫非是忘了你們曾經，對我們這些藉助外力求助，希望我們教導你們如何『傳承』的場景了嗎？」

「還是說，你忘記了那一天蒙古東下，百萬雄師氣血連為一體，殺意衝天，如血光蔽日，要吞併東瀛，把你們這些天上人嚇得狼狽逃竄，惶惶不可終日了嗎？」

「最終還是你的大哥，為了保護你們這些『家人』，以身散道，喚來『神風』，與蒙古人同歸於盡，你現在說藉助外力的都是弱者，你是忘了那個時候，你的模樣了嗎？」

「為什麼你的大哥要這麼做？因為他禮拜唐皇，師法我們這些孱弱的『凡人』，所以明白了傳承的重要性！」

「正因為他明白了——」劉哲儒還想要繼續往下說。

但是，對面的天上院宮，卻已經滿臉怒容，手指顫抖！

「住口！」天上院宮怒不可遏，從剛剛那種淡然冷靜的態度，直接變成了一頭怒發雄師！

從提到殺了三個天上人的時候，他的表情就已經變了。

提到唐皇的時候，他更是滿臉屈辱，那副咬牙切齒的模樣，甚至連下面的十方都看的清清楚楚！

再到後面，到了蒙古東下的時候，他的怒意更是到了極限，看起來似乎連站都要站不穩了，彷彿隨時都要從半空跌落下去。

乃至於到了最後那一句「以身散道，喚來『神風』」的時候，他的怒火徹底壓抑不住了。

原本綁的好好的變種月代頭直接散開，變成披頭散髮，身上的黃底金紋的大袍子無風自動，獵獵作響。

「你，該死。」天上院宮在暴怒失態的喊出「住口」之後，很快就穩住了心態，沒有繼續發怒，而是恢復了平靜。

但他卻陰沉著臉，說出了該死兩個字。

森然殺意湧出，四周逐漸變得寒冷。

明明是開天之初，周圍還剛剛大戰過一場，地幔的熔岩雖然不再湧出，但也沒有消散，四周的氣溫更是高的駭人，大量的溫室氣體本來就包裹著大氣層，甚至連大海都因為大量的海底火山和噴泉而有些沸騰。

這樣炎熱的環境，卻在逐漸森冷了下來。

原本的熱空氣變冷下沉，形成了渦流，導致了冷風開始擴散，寒風一吹，寒冷的天氣又使人的皮膚感到一陣刺痛，過於冰冷的空氣甚至使人產生出一陣耳鳴的幻覺，風中似乎帶著嗚咽與痛哭聲。

熔岩變成石塊，海水變成冰塊，空氣呼呼作響，風裡似乎摻雜著冰屑，地面上也因為凝結的水氣而逐漸出現了冰碴子。

十方打了個寒顫，就連他都感覺到了冷。

他本來早就已經寒暑不侵，但此刻卻感覺到有一股寒意似乎沁到了骨子裡，從骨髓深處開始凍結，讓他四肢僵硬，渾身打顫。

十方感覺到了，危險的氣息。

他的腦子有些恍惚，像是在做夢。

但他馬上默念經文，強迫自己清醒了過來。

十方知道，那是潛意識在迫使自己認可「這是大腦自行想象出的夢境」，因為如果不這樣的話，直面這樣的事情，會對他造成不可逆的傷害。

事實上，也確實如此，在強行用佛經喚醒自己之後，十方就感覺四周的世界變了。

怪異，詭奇，甚至讓十方不太願意再清醒了。

如果不是對清醒的堅持，他估計會幹脆的昏過去，把這些東西封存在腦海中最陰暗處，打上「夢境」的烙印，以此來壓抑住這種感覺。

但他不可能這麼做，這是自欺欺人。

保持清醒的代價就是，這種含義帶來的寒冷低語、朦朧不清的幻影和它們帶來的恐懼，清晰的烙印於自己的記憶中。

十方捏緊拳頭，繃緊全身，儘可能的保持著神智。

但就在這個時候，天上的劉哲儒卻掐了個手訣。

十方認出來了那個手訣是什麼，雖然他不會，但看那是什麼還是可以的。

不動明王印。

一個聲音在十方的耳畔響起：「念金剛薩埵心咒，掐不動明王印，緊守心智，不疑不惑，不動不搖。」

這個聲音很耳熟，是劉哲儒！

十方瞭然，這是對方在教導自己「臨字秘」的訣竅！

九字真言，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，臨字謎，十方原本不會，但此時此刻，他卻有如神助，原本根本一竅不通的東西，甚至記憶裡都不甚清晰的金剛薩埵心咒，此刻卻突然冒了出來，彷彿本來他就會一樣。

但除此之外，他更加愕然另一件事。

劉哲儒，看得見自己？

啊？那剛才，是怎麼回事？

說好的都發現不了自己呢，怎麼說變就變了，到底怎回事啊？

十方一邊掐訣念咒，穩定心神，免得自己在那可怖的殺意之中沉淪，另一邊卻開始思索起來，到底是怎麼回事。

但劉哲儒並沒有再繼續說話，在十方穩定心神之後，他似乎就消失了，就又看不見十方了。

「你在和其他人說話？附近有人？」天上院宮環視周圍。

劉哲儒沒有說話，而是拿出一張符籙，口中念念有詞：「斬勘雷公，盟威青童。巽官布令，運神歸束。擒龍掣電，威蓋九重。巽宮使者，剛輪運風。太華典者，壁璣禦凶。山雷文通，拔嶽摧鋒。壬癸雷壓，斬怪擒龍。土雷陳石，伐惡禦凶。五方使者，來往如風。聞吾令召，速出巽宮。赴吾壇下，大逞神通！」

「急急如律令！」

隨著一聲令下，五方使者，降世！

這可不是所謂的「身中神」，這是真的「神」！受萬民香火，諸般祈願，傳承千年，凝聚金身法相，貨真價實的天神！

尋常惡鬼，連他們身周神光都承受不了就會煙消雲散！

「太上三洞神卷……洞真部？你道門法門修行的不錯。」天上院宮冷淡的誇讚了一句。

然後，他動了。

不是先前的小打小鬧。

他已經沒有耐心了，尤其是剛剛被劉哲儒提到了他的大哥之後。

要麼鎮壓，要麼……這個姓劉的就去死吧。

打散陽神，性命難全，斷他道路，此生休想再入羽客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