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一間普通的女廁所。

有一股氨水的味道，雖然是幻境，不過和真的幾乎沒什麼區別。

之所以認得出這是女廁所，是因為沒有小便鬥，取而代之的是一扇又一扇的隔間。

十方有些尷尬，雖然才推門踏進去，但看見裏面的場景，他立馬就準備回頭離開。

還是教學樓自在些，廁所實在是不得行。

不過在他回頭之後，身後的門，卻消失了。

是的，連門都沒了！直接變成了一堵厚實的牆，和廁所的牆壁融為一體。

彷彿是……那個教學樓，巴不得他趕緊離開，在他終於踏出去一步後，乾脆的把門封死了，再砌一堵牆，徹底把他鎖在了廁所裡。

「……」十方一陣無言。

算了，廁所就廁所吧，反正是幻象。

他徑直走向廁所的洗手池裏，那裏有一個大大的洗手池，一排水龍頭，以及一個貼牆的大鏡子。

打開水龍頭，裏面流出清水。

「我還以為會是血呢。」十方自言自語道，然後伸出雙拳，開始洗手。

就在他洗手的時候。

在他的身後，吱呀一聲——

廁所隔間的門，無風自動，吱的一聲，打開了，露出了裏面的馬桶。

十方聽見了，不過他沒什麼反應，也沒有轉身。

因為，他只是稍稍抬頭，就能從鏡子的倒影裡看見，在身後，有一個面目全非的女人，正冷冷的看著他。

那個女人……不對，就年齡來說，和天宮薰應該差不了多少，都是高中生的樣子，身上也是穿著校服，不過……校服上全都是血。

臉型看起來是很好看的，不過，就像是用大鎚在臉上砸了好幾次一樣，鼻子陷進臉裡，皮開肉綻，紫黑色的血液不停的流下，兩顆眼珠也是被硬生生砸爆，裏面的晶狀體混合著血液往下滴。

可即使是這樣，仍然能感覺到對方炯炯的目光。

十方正是注意到了這點，才沒有回頭。

他洗完手，雙手合十，閉上雙眼。

「施主……不對，小妹妹，很痛吧？是剛剛那些人做的嗎？我能幫你什麼嗎？」十方開口問道。

說出這話，他自然有自己的依據。

進來幻境裏，一共三幕場景。

第一幕，他在那個學校的走廊裡，聽見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，以及宛若靈異的古怪事件，還有那一聲「老師……」。

第二幕，是在學校裡，所有的假人都充滿惡意，而且，整個教學樓，只有一個位置是空起來的，自己還是以暴製暴，這才嚇住了那些假人，否則肯定要被群起而攻之。

至於第三幕，也就是現在這一幕。

什麼人才會單獨在廁所？想來正常人肯定是不會的，所以只要用腦子想想，簡單的推理一下，就可以得出結論了。

這三幕場景顯然是有所關聯的，聯合起來，就能順暢的推測出，這是一個女孩被霸凌的故事，而且，估摸著是真的。

如果是假的，那肯定也有原型，否則不至於成為「怪異」的一部分。

所以，他才會對那個女孩這麼說，詢問自己能幫到她什麼。

所以，他才會閉上眼睛，因為對一個漂亮的女孩子而言，肯定是不希望自己的那張臉被別人看見的。

雖然十方知道，大部分怨靈其實是沒有心智的，也不可能對他做出回應。

但，做事不是做給別人看的，不是說她不作出回應，自己就可以不尊重。

不過，出乎十方預料的是，他居然得到了回應。

「幫……我？」小聲的呢喃從耳邊傳來，與之而來的，還有一股血腥氣。

滑膩膩的頭髮纏繞住十方的身體，溫熱的感覺從臉上傳來。

似乎有什麼東西……緊緊的貼在了自己的皮膚上，從這個感觸上來判斷，估摸著，是肉。

而且是沒有皮的肉。

那張被砸的稀爛的臉，現在恐怕就貼在自己的臉上。

「對，貧僧不能讓你復活，但我可以教訓教訓他們，讓你出氣，也可以……一定程度上，阻止這樣的事情，再次發生。」

十方如此說道，依然沒有張開眼睛。

「有什麼用呢？」那聲音變大了一些，也帶上了些許感情色彩。

「他們都死了，不需要你來教訓，阻止這樣的事情發生？那你拯救的是下一個人，而不是我。」那個聲音說道。

「沒有人救得了我……」

十方沉默不語。

而那個聲音下一句就繼續說道：「也沒有人能救得了你——」

話音剛落，十方雖然閉著眼睛，卻驟然感覺眼前一亮，一幕幕場景出現在眼前！

最開始出現在他眼前的，是一個沒有臉的少女。

她縱身一躍，像鳥兒一樣在天空翱翔。

可惜，她並不會翱翔。

所以她死了。

明明之前還笑著對其他人說「下周，好像有新電影呢？」的大活人，很快就被裝進了高台上的黑色盒子裏。

其他人議論紛紛。

「聽說是從樓頂上跳下來的……」

「哎呀，好像摔下來的時候還在吐血呢！臉都摔爛了！」

「真的嗎！好恐怖！」

「別說這麼喪氣的事情了！要去卡拉OK嗎？我請客！」

「誒！真的嗎！我要去！」

「帶我一個帶我一個！」

沒有人關心她為什麼會一躍而下。

只有一個男老師，他拚命的想要證明什麼，訴說什麼。

但很快，有幾個學生舉報了那個老師。

證據確鑿，那個老師和自殺的女學生在交往，甚至……晚上住在一起。

所有人都在指責那個老師，認為他就是讓學生自殺的罪魁禍首。

他被革職，被警方逮捕，上了地方新聞，關進了牢裏，被家人視作禽獸，朋友們都說他是個誘拐犯。

監禁結束之後，他回到了自己臨時租住的破爛公寓裏。

沒有工作，沒有積蓄，沒有家人，沒有朋友。

沒有未來。

「杜野……」他喊著某個人的名字，死在了自己的破爛小公寓裏面。

與此同時。

十方也感覺到了一陣窒息，不是被外力所造成的，更像是肺部自己停止了活動。

身體開始虛弱，彷彿生命正在被抽離。

於是，他睜開了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