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夏得知張強和陸穀雨的決定，心裡感到很意外。

她能猜到兩口子不會拿太多分成，他們秉性如此，若是多拿肯定會惶惶不安。

小食店如今每天的收入都很不錯，看到這麼多的錢，不僅沒有慶幸當初和她分股佔了便宜，反倒覺得更對不住陸夏。

張強之所以這麼刻苦改善辣醬味道，除了本身喜歡，更多也是因為陸夏需要。

因此他才會在百忙之中還要花費那麼多時間去研究辣醬的製作，就是希望能多幫陸夏的忙，感謝她為他們一家所做的。

陸夏見他們並沒有被利益熏昏了頭腦，依如之前一樣厚道，也才願意分出那麼多的股份。

配方雖說是根本，可在商業中可以讓它佔比很低也可以佔比很高。

陸夏若是為了利益最大化，完全可以將配方一口價買下來。

她珍惜這份親情，也知道兩人的秉性，所以並沒有這麼做。

若是能團結起來，看似分成少了，實際上更有利於將蛋糕做大，分到手的反而更多。

「你們怎麼想到分一成給爸媽的？」陸夏很是好奇。

陸東升瓜子鋪的收益，都會交一份到公中，由父母支配。

陸東豐留在家裡，收穫時所獲得的財物都是交給父母，有什麼支取再問他們拿。

陸國強和趙桂芬拿到了錢也不是花在自己身上，都是用在整個家裡的。

只要沒分家，村子裡大多都是這麼乾的。

若是父母年紀大了管不了事了，就會分家由兒子自己當家，父母則由兒子贍養。

做兒子的這麼做是理所應當，因為以後這些也是分給他們的，但是不興出嫁女兒這麼做的。

兩口子將孩子交給父母養，也只是出了一些夥食費，更多的他們就不收了。

現在，兩口子竟然直接把辣醬生意中的一成分給父母，著實讓人想不到。

陸穀雨對於丈夫的這個決定，心裡感到很滿意。

這表明對他們家的看重，對妻子的尊重，心已經偏向他們這邊了。

「你姐夫說，我們若是隻拿兩成，你肯定不會同意，可我們要是拿三成，心裡不踏實。所以把其中一成分給爸媽，這樣大家都舒坦了。

爸媽是咱們家的定海神針，要是沒了他們，我們也沒法好好做生意，他們也應該也有一份。若不是他們也不會有你，我們也沾不了這個光。」

張強在一旁沒說話，卻一直在點頭。

趙桂芬直接紅了眼，誰能想到她還能享女婿、女兒的福氣。

之前女兒嫁這麼遠，她心裡是一萬個不同意。

嫁出去後，她也沒少後悔過，若是不嫁那麼遠，也不至於一年也見不到兩回。

哪曾想，竟然還有今天光景。

「不用給我們這些，我們老兩口又不缺吃穿的。」

張強：「我們知道你們不缺，這是我們的心意。」

家裡五個兄弟姐妹，小的那個還在讀書不算，其他人都家裡有貢獻，張強也不想陸穀雨缺了。

趙桂芬望向陸國強，希望自己丈夫能說點什麼，他們哪能要這小兩口的東西。

「那你家那邊怎辦？」陸國強望向張強。

張強苦笑：「我現在能撐起這個攤子，都是靠你們才有的。包括那辣醬，要不是三妹指了路，我用的還會是以前的房子，跟他們有什麼關係呢？

我孝順也是自己掙錢了再去孝順，可生意是生意，一碼歸一碼。」

陸國強聽到這話點了點頭，這個女婿雖然性子有點軟，卻是個頭腦清醒的。

「這一成我們收下了，以後我們老去也是分給二丫頭和三丫頭的。」

辣醬坊還沒有建起來，利益分成等就已經商量好。

若是放在從前，難免會覺得一家人算得也太清楚了。

可這段時間在陸夏的灌輸下，大家已經習慣了這種親兄弟明算帳的做法，也感受到這麼做的好處來。

人都有私心，含含糊糊的最容易出問題，還不如一開始說明白，後面該怎麼辦怎麼辦，不用一直惦記，這關係就不會處得差了。

陸夏將孟紅光叫了過來，自從陸夏來到省城之後，孟紅光就覺得自己的定位很模糊，不像以前一樣明晰。

雖然工資照拿，可心裡總覺得不踏實。

每次陸夏叫他辦事的時候，他才沒有那種惶恐感。

現在別人問他在做什麼，他都答不上來。

「夏姐，是不是又有活了？」

陸夏笑著讓他坐下喝茶，現在已經入夏，天氣逐漸悶熱，孟紅光走進來都是一身的汗。

陸夏等孟紅光喝了一口茶，這才開口道：

「我打算開家辣醬坊。」

孟紅光一驚，「真的？！」

那可是羊城啊！他們竟然還能把生意做到羊城去？

跑那麼遠，要的量肯定不小，這攤子肯定不小。

孟紅光按捺住內心的激動：

「張哥做的辣醬確實好吃，我家裡人特別地喜歡。現在這種天吃不下東西，用辣醬拌一拌就有胃口了。要是拿出去賣，肯定很有市場！」

「辣醬坊的組建工作我想交給你負責，你能勝任嗎？」

孟紅光臉漲紅，一時激動得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。

他之前一直忙碌，可都是很閑散的活，尤其陸夏來到省城，挑貨發貨這樣的事也不用他忙了。

雖然經常有各種事找他，心裡依然不踏實。

作為一個廠二代，沒有固定崗位總覺得渾身不自在。

現在竟然讓他負責辣醬坊！雖然一開始頂多就是幾個人的小作坊，可這也是個全新開始！

「我可以！」孟紅光總算找回了自己的聲音。

陸夏滿意的點了點頭，孟紅光經過這一年的鍛煉，已經發生了蛻變，辦事越來越周到。

他又是本地人，很多事交給他去辦會更加的方便。

「現在毛巾廠情況怎麼樣？」

一說到這個，孟紅光面露苦笑。

「比之前更加糟糕。」

賣掉廠房過個好年之後，情況並沒有好轉，外面來的毛巾越來越多，比他們好還比他們便宜。

現在很多生產線都已經停工，很多工人無所事事，也沒有工資拿。

之前好歹還有幾條毛巾補償，現在連毛巾都沒有了。

「如果我們想租用毛巾廠的倉庫，他們會同意嗎？」

毛巾廠在這裡不僅僅有一處廠房，當初圈了不少地，還建了一間倉庫。原本還打算建好幾處廠房，後來發現效益越來越差，所以擱置了。

現在很多地皮都被附近的人用來種菜，趙桂芬一過來就相中了後面的荒地，就想著等孩子們都上學去了，就去開荒種點菜。

陸夏也不想逮著毛巾廠一家薅，可就他們家的倉庫最合適。

「如果毛巾廠同意，我會跟他們借調幾個工人過來幫忙，工資也由我們這邊發。但是要求必須遵守我們作坊的規矩，否則我會把人退回去，換別的人過來。」

製作辣醬有很多的步驟，他們目前只是小作坊，因此全都得靠人工。

洗辣椒、切辣椒等等，這種不需要什麼技術含量的工作，都可以讓毛巾廠的人來做。

陸夏也不知道是否符合規矩，但是廠子已經讓一些人窮得揭不開鍋，上次看毛巾廠廠長也不是那種不管員工死活的人，興許會同意也不一定。

孟紅光完全沒有想到還能這麼乾，若是廠裡同意，既能讓一些工人有活乾有錢掙，又不用像他一樣需要辭職，依然在廠子裡有編制。

直到現在很多人依然覺得毛巾廠很快會恢復從前，國家是不會看著毛巾廠這樣下去的。

因此很多人都在等，等國家出手將毛巾廠從泥潭裡拉出來。

很多人也沒有其他辦法，他們也不知道該去做什麼。

做小生意掙錢，先不說面子問題，他們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小生意，本錢又從哪裡來。

做生意就意味著有可能會虧損，他們現在的日子已經很艱難了，很少有人願意孤注一擲。

都是有家有口的，若是有個萬一，全家都不用活了。

現在畢竟不是信息爆炸的幾十年後，大家沒有上帝視角，多是依照以前的經驗活著，也就難以改變固有的觀念，被困在了自己的小世界裡，不敢邁出一步。

敢出來闖蕩的，多是本身性格就比較叛逆的，這種人才能不管不顧地往前沖。

廠子裡其實有很多老實巴交，又肯幹活的人，若是廠裡同意這件事，這些人也能找到養活自己的路。

孟紅光在陸夏手下幹了這麼久，最清楚陸夏是什麼樣的人，只要肯乾日子絕對不會差，甚至比廠子鼎盛時期都要好。

孟紅光朝著陸夏深深鞠了一躬。

陸夏驚詫：「你這是幹什麼。」

「我代表毛巾廠的人謝謝你。」

孟紅光哪怕離開毛巾廠那麼久，可依然對廠子很有感情，這是他從小生活的地方，廠裡的人不是看著他長大就是和他一塊長大的。

陸夏哭笑不得：「我本身也需要人手，大家互惠互利，沒什麼感謝不感謝的，而且我要的人也不多。」

招聘這些人幹活雖然在管理上要下功夫，因為他們或多或少沾染了老國企工人的一些毛病，這將會成為他們工作中最大障礙。

可是知根知底，而且他們的關係全都在這裡，也就不敢胡來。

陸夏做的是吃食，目前只能全手工製作，選人的時候務必需要謹慎，食品安全是重中之重。

「你還是先跟廠長商量，這件事畢竟沒有先例，還不知道結果怎麼樣呢。」

除了確定作坊地址，還有前期材料的準備，辣椒以及各種工具等。

陸夏全都交給孟紅光去幹，還給他畫了一張大餅。

「如果我們的辣醬能闖出名堂，以後能建造辣醬廠，那麼這一攤事情我會交給你來負責。」

孟紅光當天出門的時候，激動得同手同腳。

作為一個廠二代，受到父輩影響，總覺得做買賣不是自己心底所求的，雖然他對現在的日子很滿意。

要是真能把小作坊做成工廠，他不僅又能進廠，還會是廠長！

孟紅光光是想想，就激動得渾身顫抖，也更加有了動力。

這段時間的惶恐全都散去，只剩下滿滿的拚搏。

史亮看到他騎著自行車飛快地竄進家屬大院，他就知道孟紅光肯定是從陸夏那裡拿到了什麼大活。

他也不急著去問，反正肯定很快就會知道。

孟紅光是陸夏的助手，而史亮則是孟紅光的助手。

陸夏吩咐下來的事，很多都是兩人一塊辦成的。

孟紅光這次沒有先找史亮，也沒有將這件事跟家裡人提起。

他晚上提著兩瓶陸夏送的辣醬到廠長家中，還特意避開了人。

焦晨軍看到孟紅光，心底充滿了疑惑。

孟紅光現在是毛巾廠的紅人，大家都知道他早早停薪留職就找了更好的活，現在是廠裡日子過得最好的。

他不明白已經和廠裡沒什麼關係的孟紅光，大晚上找他能有什麼事。

要是從前，還可能是想要跟他要份工作，現在……

焦晨軍都不知道自己還能當多長時間的廠子，現在將毛巾廠經營成這個樣子，上頭興許很快派人將他換掉。

「你來找我有什麼事？」

孟紅光也不著急說話，而是將手裡的辣醬遞給焦晨軍。

「廠長，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。」

焦晨軍看他一臉神神秘秘的，讓妻子李紅梅先回屋，看看孟紅光到底想要幹什麼。

孟紅光也沒有拐彎抹角，組織了一下語言，就將陸夏的話轉給廠長聽。

焦晨軍第一反應就是覺得被狠狠打臉了，他們廠的員工竟然借給一個個體戶！這要是傳出去，要被兄弟單位的人笑死。

這種情緒只是一瞬，很快又被現實的困境撫平了憤怒。

現在別說普通工人家裡，他們家日子也不好過。

他已經打了很多報告給上頭，一直沒有什麼回應，現在毛巾廠只能維持著半死不活的樣子。

工人們因為不懂，還能有些盼頭，他這個廠長不一樣，他明顯感受到國家在開放以後，對待企業態度發生了很大變化。

廠子也知道什麼是市場經濟，如果國企也進入市場經濟的賽道裡，那麼這就意味著……

焦晨軍不敢想下去，收回思緒望著眼前的年輕人。

孟紅光也沒有過多勸說，只是靜靜地等待結果。

焦晨軍擺擺手：「這件事我一個人不能決定，還得領導班子討論，你現在回去吧。」

孟紅光看他沒有直接拒絕，就知道有戲。

「廠長，那我先走了，勞煩您費心了。這辣醬就是我們要製作的辣醬，您可以試試。」

孟紅光離開之後，李紅梅從屋子裡走了出來。

房子不大，隔音也不好，因此她把剛才的話聽得真切。

「之前就聽說這個紅光現在混得不錯，沒想到現在竟然還找廠裡要人了。」

李紅梅內心也很複雜，別人都在怪自己丈夫沒能力，只有她最清楚，丈夫接這攤子的時候，毛巾廠就已經出現很大問題了。

可工人們哪裡管那麼多，反正自己沒飯吃就是從焦晨軍接手毛巾廠開始的。

焦晨軍抽著最便宜的煙，坐在沙發上一句話也沒說。

第二天早上，李紅梅給一家人做了麵條，清湯寡水地看得兩個孩子眉頭皺起來。

李紅梅沒好氣瞪了他們一眼：「有白面吃就不錯了！」

兩個孩子都十幾歲了，也懂得一些事了，因此嘟著嘴一臉不高興，卻也沒有說些什麼。

「媽，這是什麼？」

小女兒看到桌上有兩瓶辣醬，把辣醬拿了過來，一打開就聞見了一陣飄香。

她開心地用筷子撥了一點放進麵條裡，驚喜地發現裡面竟然有肉粒！

一開始還不敢信，直到放進嘴裡才發現，還真的是肉粒！

「這辣醬好好吃啊！」

小女兒用辣醬拌面，發現寡淡的麵條味道變得特別好。

「有肉當然好吃了。」

大兒子不以為然，他們現在一個月都吃不上兩次肉，就算做得再難吃也覺得香。

小女兒看另一罐辣醬好像不太一樣，她也打開看了一眼。

「這罐辣醬沒肉粒，你試試到底是因為辣醬好吃還是因為肉粒。」

大兒子撇撇嘴，卻依照妹妹說的做了。

麵條裹著辣醬放入嘴裡，頓時唇齒留香，眼睛都亮了起來。

焦晨軍從外頭上廁所回來，看到兩個孩子吃得特別地香，很是意外。

自從家裡開始節省，飯菜越來越寡淡，兩個孩子吃飯就開始磨磨唧唧的，難得見到吃得這麼高興的。

「今天怎麼回事？你媽的手藝突然好起來了？」

李紅梅做飯手藝非常一般，現在節省了更是一言難盡。焦晨軍是被餓過的人，所以並不在意，兩個孩子就吃得很痛苦了。

「爸，這辣醬真是太好吃了！用來拌面，就算是媽媽做的面也特別好吃。」小女兒嚷嚷道。

李紅梅沒好氣拍了她一巴掌：「累死累活照顧你們，還落下埋怨了。」

小女兒吐了吐舌頭，繼續狼吞虎咽地將剩下的面吃完。

焦晨軍這才發現，他們說的辣醬就是昨天孟紅光送過來的辣醬，也是以後要開作坊製作的辣醬。

焦晨軍也試著用來拌面，結果這一頓面三兩下就給吃完了，還意猶未盡。

難怪敢做辣醬賣錢，這味道確實能拿出來賣錢。

孟紅光很快被焦晨軍叫到廠辦公室，表示廠裡同意他們的要求。

廠裡會以優惠的價格將倉庫租給他們，並且借調工人去那裡幫忙，一切福利由辣醬作坊發放。

工人的編制，依然留在毛巾廠，只是暫時借用。

今後毛巾廠若是忙碌起來，又會把工人給調回去。